他是一个木偶,一个长得很奇怪,奇怪的让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渗进她安宁而随和的生活。他蜷缩在墙角,淡定的哭着。他睫毛上的泪就像教堂的大笨钟一样,被拉在风里徐徐的摇摆着冷却的感情。
她踮起脚,殷红的双唇吻干了他的泪痕。她把他拥入怀里,抚摩着他的头并用纤细的手指弄乱他短短的碎发,轻舒的说,我会护着你的。
他简单的点了一下头,匍匐的情感被冬日的暖烤的炽热。
他与她就在一起了。
木偶经常会揭开发卡,被她的手抚摩着头发,从上到下。木偶的自动笔换笔心时从来不会从笔帽的那一头放进去再摁出来,而是小心翼翼的把细长的笔心从笔尖插进去。然后木偶会写很多的东西,木偶说他要养活她。她对母亲说木偶很忠厚,于是她嫁给了木偶。她母亲给了她一面镜子作嫁妆,她微笑着拒绝。
早上她梳头发从来不照镜子,而是对着木偶棕黄而光滑的脸照着自己,所以她的虚影昏黄而模糊,她甚至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白皙。每次她都对木偶说,你就是我的镜子。
木偶有一次发脾气了,对着她大声的叫骂,昏黄的脸涨的通红。木偶说,她照的太久了,从太阳露脸到太阳下山一直都梳着,晚上又弄乱,白天又不停的梳,木偶没有时间做别的事,总是闲坐着。她的眼泪牵牵绊绊的流出来,她哽咽的说,我只是想多看看你。木偶愣了,于是什么也没接着再说了。
以后她梳理时间渐渐的短了,有时甚至只把头发随意的盘起来。然后注视着木偶的眼睛。木偶又不耐烦了,手指不断的敲击椅子。她问,木偶你很烦么?木偶又愣了,又不动了。她突然对木偶说,你知道么我能用生命的代价为你换来下半生的幸福,我做到了。
她昏了过去,这样渐渐安睡,很久才醒。她安睡,时间也骤然安睡,都在为她祈祷,再祈祷,沦落在双眼深深的皱纹。木偶也在为她祈祷。
她醒来后有人对她说,看到了木偶哭了,是为她哭的。而且眼泪是从鼻子里流出来的。她很感动,她起床去找木偶,木偶躺在床上,他在咳嗽,咳的很厉害。她问木偶,要吃什么。木偶说,他想吃梨。她出去买的时候,撞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说,她的皮肤好白皙,即使在夜里也是那么明显,而且微笑如湖泊一样清澈。她一下子就灿烂了,拉着那个男人不断的问,我真的很好看么?那个男人一直点着头。回来,她不断问木偶,真的很好看么?她在木偶昏黄的脸上不断的照着,“我真的很好看么”?木偶没有答话。“可是,他说我很好看的”,她轻轻说道,可木偶还是听见了。木偶只对她说,我没力气了。她冷笑着同情的把头枕在木偶的身上说,你什么时候有过力气呢?
木偶听了以后就蒙了。木偶平时说的话很少,这次却反复如梦呓一般自言自语着,我没有力气?我没有力气?
翌日,他的病好了,还是当镜子。不过,他的脸更粗糙了。木偶说,什么时候他的脸像块烂木头什么时候她就会离开他,默无声息的走。木偶为了留住她,每天都给自己刷上漆。她每次都会问,你的脸怎么了?然而现在她常常问,哪里的好浓的味道?木偶一直是尴尬的笑,笑得很腼腆。木偶脸上的漆越来越重,越来越厚。但她却更开心了,因为她的样子更清晰了,她甚至怂恿木偶刷上白色的漆。她突兀的说,木偶,我走了以后还会有别的女人这样爱你吗?木偶淡然的摇摇头。摇头的时候木偶额头中央脱落了一块漆,显露出粗糙而干净的木质。
那些天,她没有给木偶好脸色看,因为她看不到自己的左眼了。她的左眼只看到木偶额头上的伤疤,就遗留在了那道疤的潜层。
后来,木偶的右眼的漆也剥落了,木偶显得潦倒而颓废。她对木偶更冷淡了,因为她看不到木偶的右眼了,木偶的右眼很迷人,睫毛十分修长的卷着,她第一次就是吻木偶的右眼。木偶坚挺的靠近,温柔的说,你就是我的眼。她怒吼,你早就没了眼,你有过吗?
木偶小心的自言自语着,我没有眼吗?
木偶的耳朵红了,红的发烫。木偶说对了,她走了。一个男人娶走了她,那个男人娶她是给了她一面镜子和一句话“你的皮肤好白皙,即使在夜里也是那么明显,而且微笑如湖泊一样清澈。”她温柔的问,我,我真的很好看么?那个男人一直点着头,微笑着。
她临走时说,木偶,你洗个燥吧,就会有一个女人像我这样爱你。
木偶说,你回来吧。
她说,我会回来的。
走的时候,木偶看到她诡异的笑,笑的很灿烂,如湖泊一样清澈。
木偶真的洗了一个澡,滚烫的水落在他身上大片大片的扯去如玫瑰般艳丽的色彩。木偶腐烂的后有很多霉菌荡漾在空气里,长生藤安宁的绕着,郁郁葱葱的开出鲜绿的枝叶。
她真的来看望他了,临走前仍下一片破碎的镜片。木偶艰难的挪了过去,看清了,他的身上有三根极细极细的线,线的另一端是那个娶走她的男人。
木偶没来得及想太多,因为,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