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陟和她先生的故事
出现第三者,一定是婚姻的结束吗?面对非理性的激情,多数人恐怕在劫难逃。但也有一些人能够重生,破镜重圆,执手偕老。
王陟和她先生,某跨国集团驻中国分公司行政总裁马步雳就能做到。
约9年前,当时在一家软件公司担任副总的马步雳,主动向王陟坦承与公司女同事长达6年外遇,王陟悲痛欲绝。她当时是一位大学心理学教师,熟知美满婚姻的几大要素,不敢相信外遇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跟我说他有外遇时,让我觉得最痛的,不是他有外遇,而是我的信心整个被击垮。结婚15年来,我努力扮演好各种角色,那一剎那,我心想:我的生命到底怎么了?"眨着双明眸大眼,王陟以低沉的嗓音透露,当时她第一个念头是想死,其次是离婚。
王陟7岁时,爸爸外遇,排行老三的她从小听妈妈说“男人不是好东西”、“女人要自强”。父母感情不睦,她心中暗许日后不跟妈妈拿同样的剧本。
她认为妈妈因为没受什么教育才吃苦,所以在穷困的经济状况下,她一路向上念到硕士,之后并跟大学时代即相识的马步雳结婚。
她自认为婚姻经营得还不错,是众人口中的好太太、好妈妈、好媳妇,不懂为什么一路努力,到头来却跟她妈妈命运相同,也遭遇丈夫外遇?
所以当她40岁那年,听到马步雳的告白,她脱口就说:“男人真不是好东西!”说完,连自己都吓一跳。
她痛哭三天三夜,完全不看马步雳一眼,她不相信最亲近的丈夫怎么会背叛她,经历三天三夜的痛苦后,第四天清晨她决定重建婚姻。当天恰巧是情人节,两人决定把这天订为另一个结婚纪念日,代表两人关系的新生。
但重建之路是很辛苦的,特别是事发后至少一、两年内,而且王陟也认识第三者,情绪更强烈。有时只是看到马步雳的护照、瞥见路上的旅馆,都会勾起她不舒服的感觉。
比犯人更辛苦的狱卒
事发后一个月,有一天王陟开车时想起这件事,情绪再度激动,整个车在路上蛇行,非常危险,她赶紧停靠路边,在车上嚎啕大哭,觉得眼前的生命之路如此难,怎能走得下去?自己都已经那么委曲求全了,上帝还要她怎样?难道不计对方的错而饶恕他,这岂不便宜了对方?
痛苦不已的她在车上脑海中突然有个图像:她跟马步雳都被关在监牢里。因为不饶恕对方,等于也把自己一辈子关在牢房,如同狱卒看守犯人。何况狱卒比犯人辛苦,犯人在牢里可以吃喝睡,狱卒却必须全神贯注紧盯犯人,怎么自由?除非把犯人放了。
她猛然醒悟:把饶恕想成便宜对方,只是蛋糕上的糖衣,真正的内涵是──释放自己!饶恕是为了自己!
那天回家后,她提笔写了封信给第三者。信中最后一段内容是:“我也爱你,我们夫妻愿意一辈子成为你的好朋友。”
这段伟大的话,其实王陟以“咬牙切齿”的心情写下。既然这么难,为什么要勉强?受访时她笑道,她知道那是该做的事──不是为第三者,也不是为马步雳,而是为了她自己,她不要被关在监牢里!
饶恕跟对方改不改过无关,而是你不再因对方犯的错而受罚,王陟说:“他跟我讲有外遇,我觉得被捅了一刀。但是人在恨里,就会把别人伤害你的事实,变成录像带、录音带,没事就会再放一遍、听一遍,就像拿一把刀在自己的胸口上再捅一刀,即使那个事实已经过去了。人家只捅你一刀,但到最后你会怪别人捅你千疮百孔,坦白讲,这不公道,其实九百九十九刀,都是自己捅上去的,不断自我伤害!”。
当她把信寄出去后,她发现,原本心中第三者巨大的身影,顿时减了一半,尽管第三者后来并没有回信。
要补偿,就不可能有爱
她也知道,如果要重建婚姻,绝不能一直把焦点放在外遇,特别是马步雳已结束出轨,再去搜集更多过去的证据,无疑与重建之路背道而驰。“我不问,其实也是在帮助自己,”王陟说。
当陷于低潮的情绪中,她不质问马步雳跟第三者之间更多的细节,只会很伤心地问马步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然后要求马步雳不用跟她讲道理,但一定要在一旁陪伴她、抱抱她。
另外,她在重建婚姻之初就跟马步雳说好,选择留在婚姻,不是要他做什么补偿。因为学心理学的她深知,两人如果要继续走下去,她绝不能摆高姿态,抱持“你犯错后要回来,我倒要看看你做了哪些来弥补”的受害者心理,因为这么做,只会让马步雳满怀罪恶,无益婚姻。
“就算真的补偿,人会累,而且在补偿的心理下,爱不可能出来,那是赎罪。结果等罪赎完了,对方可能还是会出走,”王陟说。
王陟的宽恕态度,在马步雳口中是“很重要的礼物”,因为:“如果一个曾经犯过错的人永远在罪恶感当中,就永远不健康,“事隔多年,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的马步雳感性地说,被外遇者受的伤害不是外遇者补偿就可抚平的。但当王陟给出这个礼物,他很自然地响应,两人之间就会产生信任感和连结,“那是一种重新建造的爱情,不是补偿,”马步雳认为。
所以,在重建过程中,他学习体谅、学习忍耐、学习陪伴,即使一开始因为王陟的情绪起伏而有点沮丧,一再觉得两人互动又回到原点,但慢慢渐入佳境。
第三者只是冰山一角
与宽恕之路同时并进的,是整理、回顾自我之路。他们至少花一、两年时间,好好整理自己,甚至上些自我成长、生命回溯的课程。
面对外遇冲击时,王陟庆幸当下她问对了问题,她的生命到底怎么了?逼使她面对自己。
尤其面对外遇,与其把焦点放在第三者,更不如积极地重新找回自我。“外遇一般都在解决第三者的问题,那只是冰山一角,”王陟说。虽然她长期做辅导工作,但大部份时间帮别人厘清问题,反而很少真的看自己。面临生命至今最大的打击,让她有机会省思。
她发现自己有个根深蒂固的信念──必须要够好,别人才会爱她,所以总在扮演别人期待的角色。另外,“爱”的关系应有“给”有“受”,但她发现她给的很自在,因为那是她建立自尊的来源;却受得不自在,因为自觉不配。
她也想起婚姻中的一些琐碎,从中看到自我贬低的心态。
例如,有天傍晚她从学校下课返家后,急忙脱掉高跟鞋、套装,赶进厨房煮饭。隔一会儿,难得能早下班的马步雳也回到家,踱步到厨房问了句:“王陟,狗喂了没?”她听了,差点没把手中的刀铲丢过去,生气回道:“人都没喂,还喂狗?”马步雳被骂得落荒而逃。
为什么人家问喂狗没,好意帮忙做家事,自己会那么生气?王陟在整理心情的过程中扪心自问,领悟到原来因为从小家庭环境不如人,心中早有“人不如狗"、自卑的心理按钮,一听到先生回家先问狗,没问候人,马上无意识地觉得对方真是瞧不起人,她的地位不如狗。
于是她为童年的失落好好地哭,也对过去重新解读跟反应,重新改写自己的人生剧本。
“这真的是人生很重要的功课:去察觉你内在的东西是什么,……当人愿意面对自己最脆弱的部份,其实人就自由了,”王陟认为,除非人愿意回头面对自己的问题,遇见真正的自己,否则生命无解。
透过一点一滴整理生命的枝枝节节,她原本以为马步雳欠她很多、对不起她,但到后来,当她愿意面对自己内部根深柢固的结时,更能跳脱受害者与迫害者的关系。没有委曲求全,而是发自内心,她对马步雳说:“谁欠谁,算不清!……难为你了,前15年娶了一个圣人,不是一个女人。”
巨人终于消失
脱掉一些面具后,两个人开始有“原来婚姻生活可以这样过”的感觉,发现彼此更多可爱之处。可是当王陟觉得自己已恢复得差不多时,老天又给她另一个试炼。
那是她写信给第三者隔两年多后,马步雳因公司办两天的员工旅游,要带她跟孩子一起去,不过马步雳也事先告诉她,第三者会跟他们坐同一辆游览车。
王陟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可是出游当天一见到第三者:整个新仇旧恨又上来。“一到目的地的旅馆,她就开始大哭,又问上帝她在重建婚姻的前两年最常问的一句话:"此路甚难,谁能走?”原来她以为事情都过去了,其实不然。
隔天回程他们与第三者又坐同一部车。心情低落的王陟埋头猛看书,却正巧看到书上有篇故事描述一个曾受迫害的女子,多年后在异地赫然见到当年凌虐她的敌人。当敌人向她伸出手时,她原本想应付了事,勉强握住敌人的手后,竟然克服心中障碍,激动地抱住对方,两人在爱里获得救赎,并进一步领悟饶恕的真意。
这篇故事触动了王陟,她知道这是她的契机。在往前走向第三者坐的位子。
“那是我一辈子走过最艰难的路,真的叫咬紧牙根,含着眼泪,但我知道跟她无关。”王陟清楚内心仍存着未理清的情绪,她必须勇敢往前。
她走到对方的座位旁,轻轻拍拍正闭眼休息的第三者,递出写好的纸条,对方的眼眶立即泛红。她问第三者,“可不可以谈一下?”对方往内挪,让王陟坐下。
接着,王陟强迫自己做件事:去拉对方的手。两人的手相握的那一剎那,她发现她看到的是一个也需要别人疼爱的平凡女子。“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巨人消失了!”王陟回忆。而她给自己的煎熬也消失。
那次接触大概20分钟,第三者不久后离职,王陟和她没再联络。隔了快1年,春天时节,王陟收到那女孩寄来的信,除了表达歉意,也感谢王陟在生命遭逢艰难时,还一再原谅她,给她很大的勇气重新面对人生。
当王陟看到信,她知道因外遇事件引起的纠葛仇恨,终于可以划下句点。她至今还保留着这封信,视为上天给她的礼物。
王陟常想象狱卒与犯人的图像,她明白释放的路是必走之途,即使外遇的人不回头,藉由释放,也能给自己一个公道的对待,一生不用缠绕在对方的身上。
“真正到最后的关键点,还是要找回真正的自我,”王陟说。
走过这场桃色风暴,马步雳与王陟的感情更坚。
“我们现在站在同一个根基上,彼此信赖,一起承受生命之恩,那种亲密战友的感觉很棒!”马步雳说。
而王陟更说,这几年她跟马步雳之间的相处很真实,可以自在地在对方面前作自己,“这是人生很大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