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初秋,蝉鸣依然,是夜,凉如水。
子明抱着胳膊,哭红的双眼,执着的盯着我,反复而重叠的问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要跟他走?难道我们两年的感情敌不过他范家驹和你的一星期?
我从他如炬的目光中慌乱的抽回自己的视线,他的双手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发抖,他从来都是厉练而成熟的男子,第一次,在我面前哭的象个孩子。
我自识理亏,无言于对。
范家驹是公司新来的销售顾问,第一次见他,我正在伏案工作,他走进偌大的办公室,直直的向我走来,伸出手来,冲我说:小爱,你好,我是新来的范家驹,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且细白,我有些眩晕,这根本不象是男人的手,他的手根本就是天生用来弹钢琴的,我几乎可以看到它们在琴弦上雀跃翻飞的情景。
周围有不怀好意的窃笑,我突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点头回礼。
下午时分,临桌的阿雅神秘的探过头来:小爱,不错啊,这么帅的帅哥第一眼就被你折服了。
你瞎说什么啊?我嘴上反驳,心里却有一丝甜蜜划过。
还说不是,办公室那么多人,他范家驹都如同空气视而不见,独独对你黄小爱情有独钟,还小爱小爱的叫,真不嫌肉麻,你没看见刘子明的眼神,都快喷火了。
我的脸一下子被烧的火烫,这一晚,竟然就失了眠。
一连几天,范家驹都表现出对我格外的亲热,他真是天生能蛊惑人的男子,我看到历来高傲的前台满惠不时朝他投来热辣的眼神,并且在范家驹上班的第三天,她突然就特别好心情的提出请整个销售部去KTV卡拉OK。
年轻人欣然前往,每个人对满惠的目的都心知肚明,惟有范家驹,似乎不怎么领她的情,一整晚,都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摆弄他那台NOKIA N72的黑色手机。
我突然才发现,他和我用的,竟然是情侣机。
我做贼心虚般的把握在手里的手机塞进手袋。
满惠借着酒劲,坐在和范家驹最近的位置,她越靠近,范家驹就越逃避,直到逃无可逃之时,他突然如同触电般的站了起来,然后掠过从沙发上垂下的一双双脚,在大家包括子明惊讶的眼神里,他一把拉起了我,我一下子站立不稳,摔进他的怀里,他趁势搂过我,一下子将我从众人的包围里拎起,然后冲到了门外。
黑暗而暧昧的走廊,暗红的灯光投在我和他的脸上,我听到他急切的呼吸,看到他迷乱的双眼,我的心,被激起万丈高,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却又希望发生什么。然后,我在眩晕里被他带进另一条走廊,这是一个死角,没有人会来,子明和同事们也很难找到的地方。
然后我闻见他的唇,肆无忌惮的朝我袭来,我犹如被带入了云层,双脚软的无法着地,他的手有力的托上我的腰身,手指微微触碰到我的乳房,我的喉咙里就发出了企盼而沉醉的呻吟。
许久,他的唇离开了我的,双手仍然死死的纠缠住我,他在我耳边似是哀怨,似是委屈,似是霸道的问:为什么整晚都不看我,那个刘子明,根本配不上你。
范家驹实在是我见过的最为英俊的男子,所以,我黄小爱自是不能免俗的偷偷的爱上了他。
然而我始终没有对子明摊牌,虽然他爱我疼我宠我了将近两年,他对我的爱,完全不计得失,不求回报的那种,我们都住在公司的集体宿舍里,因为人多,又都是年轻人,所以日子过的极为丰满而充实。
所有的人都把我和刘子明理所当然的看成是一对,在他面前,我骄傲的象个女皇,他乐意为我做一切他愿意做的事,有他在身边,我不用洗衣服,不用打饭,甚至连床上用品,都是他一手为我操办。而我,又把这一切看成理所当然。
如果没有范家驹的出现,这一切似乎非常合乎清理的发展下去。
但自从那一吻,我就深深的中了范家驹的情毒。
自从KTV那晚,满惠对我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每次经过前台,她都用身体挡住打卡机,或者拿着文件夹摔到巨响,所有的人都在看这场好戏,就等着看我如何收场。
范家驹对这一切似乎了如指掌,又似毫不在意。
我去前台复印文件的时候,他会同我一起,然后从身后环起我的身体,紧紧的贴上我的后背,复印机刷刷作响,他的脸就贴上我的,轻轻磨挲。
我被他的举动弄得坐立不安,满惠在身后将文件夹摔的山响,所有的人都探出惊讶的脑袋,我的脸刷的通红,却怎么用力也逃不开他有力的胳膊。
他的脸上有阿迪达斯须后水的味道,我沉迷在这样的香氛里,全然不顾周围好事者的目光,陶醉的晕晕然。
突然,一双更为有力的手一下子将我从范家驹的怀抱里扯过。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仔细一看,却是子明愤怒的目光,他的拳头紧握,目光里透出火来,他一字一句的问:范家驹,我和你有什么仇,你要来抢我的女人?
范家驹微笑而镇定的点了点头,我抢你的女人?那你问问小爱,她会选择谁,别看你和她在一起两年,你问问她,她真的爱过你吗?
我握着子明颤抖的手,对他说:给我最后一次和他解释的机会,行吗,相信我,我只是需要一个了断,然后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子明透过泪眼望着我,真的吗,会吗,你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复返啊?
不会的,我肯定的回答他。
我打上一辆出租车,关上门的刹那,我听见身后穿来子明撕心裂肺的哭喊:小爱,小爱,你一定要回来。
司机回过头:姑娘,这样的男人,世间不再多见了,要珍惜啊。
我拿出粉红色N72手机,往范家驹的号码上发了条短信:出来吧,我们谈一谈。
我在约定的地方等了十分钟,这十分钟,我似是等了一千年,有一刹那,我真希望他不要来了,从此都不要再见面了,这一切都是一场繁华的春梦而已。
当我不再抱有希望的回过头,范家驹正木然站在一棵古老的大树旁,我不知道他默默的注视了我多久,我朝他慢慢的走过去,他也慢慢的迎了上来。
在相互间还有一米不到的距离时,我们彼此停住了脚步,我想对他说:不要再对我那样了,我受不起了,我们结束好吗?
可是这样的话凝固在他如火般炙烈的目光里,原本想好的话,此时发不出一个音节。
几乎是同时,火光电石般,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紧接着是我们疯狂的寻找对方的唇,当我们火热的触碰到了一起时,周遭都似乎化成了灰烬,我们听不到周围的蝉鸣鸟叫,听不到马路上车水马龙的嘈杂,惟有在昏暗的路灯下,有着数不尽燃烧的欲望和蓄势待发的激情。
我们同时沉沦了,我离开他的唇想对他说些什么,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他再次吻在怀里,几次三番,我已经失去了对他说分手的力量。
子明哭泣的脸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消逝不见,如果地球从此毁灭,我愿意与眼前这个男人共生死。
爱情真是奇怪的东西,我如同飞蛾扑火般投入了范家驹的怀抱,紧接着在最短的时间内办理了离职,搬离了公司集体宿舍。
最后一天离开公司时,我看到了子明,短短几天未见,他已经瘦到脱形,憔悴不堪的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连最后一次送我的力气都失去了。
我不敢再看见他的脸,我怕我会失去控制,范家驹的车还在楼下等我,我不能失去我最好的爱情。
两个在最快速度里相爱的人同时离了职,这在公司上上下下惹起了不小的轰动,而孤身留下的子明,我难以想象他要用多大的压力来面对周围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范家驹用尽所有的力量抚平了我因为失业而带来的失落,当他修长的手指掠过我浑身颤抖的身体时,当他的吻如蜻蜓点水般的落上我的胸,所有的不快和对未来的恐慌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着几天,我们都没有离开那个房子,我们倾其所有,夺取着对方身体里的原液也毫不顾忌的奉献着自己青春的身体和泛滥成灾的欲望。我喜欢他迷乱的眼神望着我,那个时候,我的身体里就会开出花来,和着他释放出的火焰,彼此剧烈的燃烧。
然而在离开子明和范家驹同居后的第七天,他却突然失踪了。
我花大量的时间和力量在外面找工作,却收到某个警察的电话告知我们所租住的房子根本没有得到业主许可,也就是说范家驹在根本就是擅自住了一套暂时未出租掉的空房。
我迅速的离开正在面试的现场,在主考官惊讶的目光中急速而逃。我可以没有工作,但我不能失去我的爱情。
当我推开那扇门,我看到了两个警察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我木然的盯着他们,厉声问:是谁同意你们私自闯入我家的。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但我自恃清高,就算警察又如何,我没做犯法之事。
陌生男人走过来,柔声问我:姑娘,这套房子你们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今天我过来查水电,竟然发现里面住了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高个的警察问。
我一阵头晕目眩,没有没有警察的提问,疯狂的拨打着范家驹的手机,然而,他竟然关机了。
我如同搁浅的小鱼,在退潮后的沙滩做最后殊死的挣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你们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是这样,我们在茶几上找你了你的名片。
我顺着视线望过去,我原来的那张名片,昨天我还拿着它和范家驹无限怀念过去在公司里的好时光,转眼间,他却消逝不见了。
高个的警察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看的出,你是良民,小姑娘,你可能是受骗了,这样吧,为了给你搬家的宽限期限,你可以先付这位先生一个月的房租,你再慢慢找房子好吗?
下楼在ATM机上取了款,我茫然的递给那位陌生却宽容的房主,连谢谢也忘了说,目送他们离开我的视线,我再也坚持不住,晕倒在公寓的走廊里。
待到醒来,我的手腕上正打着点滴,满目白色,白色的墙白色的屋顶白色的被子和白色的窗棂。
你醒啦,好担心你哦,小爱。
我看见小雅微笑的脸,亲切的让我想拥抱她。
我怎么了,怎么会在医院里。
我们接到警察的电话,说你晕倒了,我就赶来了,刘子明把你送到医院后,他就走了,
子明,我的泪刹那间掉了下来,他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小爱,当你跟着范家驹走了之后,刘子明都快疯了,他瘦的连裤子都系不上了,老板几次找他谈话,他都无法走出你抛弃他的事实,直到今天公司接到警察的电话,他一反要死要活的样子,和我一起迅速赶来了,小爱,你真不应该放弃子明,他是个多好的男人。
可是,他不是我要的爱情啊。
爱情,爱情是个屁,这就是你要的爱情,你的范家驹呢,你不是爱的死去活来吗,那他还失什么踪?
范家驹突然就人间蒸发了似的,无论我怎么拨打那烂熟于心的号码,却始终不再能听到接通的声音。
似乎,他从来就没有来过我的身边,我的日子,从伤痛中逐渐走出,在刘子明不计前嫌的包容里,我发誓要忘了他。
我的脸色依然苍白,无论什么样滋补的美味,到无法将我调理到从前的样子,刘子明费尽心血要我快乐,我还是会对他笑,然后当他转身的片刻,我的笑容会立即凝固在脸上。
我陪你去逛逛街吧,子明说,他有理由相信,逛街购物会让任何一个不快乐的女人快乐起来。
木然的走在人群里,在商场入口处,碰到了一对衣着光鲜的老人,他们看上去很富贵而且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有种独特的气质。
然而他们和子明四目相对的片刻,我感觉的出,他们彼此都有些微微的诧异和尴尬,子明的手轻微到几乎感受不到的颤抖,然而我还是感觉到了。
他们没有打招呼,径直掠过彼此的身体,我不由回头望,不知怎么,我潜意识里突然觉得,这两位老人的脸上,有着我所熟悉的神色。
日子不经意的流逝着,在我毫无反对的态度里,子明开始为我们的婚礼作准备,我茫然的看着自己逐渐走进婚姻,那段飞蛾扑火的爱情永远要随着我对范家驹的恨和由他对自己的欺骗带来的羞耻里彻底埋葬了。
试婚纱的那天,由香港来的特聘化妆师将我在短短的二十分钟内幻化成了一个天使,洁白的婚纱披在身上,所有的人都惊讶和赞叹于我的美丽。
我缓缓的走进大厅,看见子明慢慢的从沙发里站起来,充满欣喜和满足的朝我走过来,恍惚间,我觉得是范家驹在朝我走过来,依然是那张英俊到让我难以呼吸的脸庞。
突然,婚纱店的门被重重的推开了,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目光同时被凝聚在了那个人身上。
他因为急速奔跑而弯着腰急促的呼吸,然后,慢慢的直起身体抬起了头,我的呼吸就在那一刻凝固了,我听到周遭的空气迅速被抽空的声音,一时间,万赖俱寂,世间没有别人,我的目光被牢牢的锁住。
眼前这个狼狈不堪,消瘦不堪的男人,竟然就是我试着要忘记,想着要忘记却始终无法忘记的男人——范家驹。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迅速的抽离,然后带着火一样的愤怒直视着我身边的刘子明,一步步的向他逼近。
我似乎听到他拳头嘎嘎作响的声音。
他很快的站在了我们面前,一把把我拉进他的怀里,我的眩晕中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和他相遇相识的时候,同样霸道而又肆无忌惮的拥抱,我听到他嗓子里迸发出的愤怒,低声嘶喊:你以为这样你就会得逞了吗?刘子明,你这个卑鄙的小人。
我万分诧异的抬头看着他,又看看子明,子明强作镇定的站在原地,脸上却滑过不为人知的阴暗。
我努力想挣脱范家驹的怀抱,却被他死死的箍住了不放,我想喊,可是喉咙干涸,发不出一个音节。
如同在KTV的那次,我再一次在子明的目光里,被眼前这个恨过爱过的男人带离了婚纱店,被塞进了他的丰田车。
一路疾驰,我被带到了一套海边别墅,我被他一路拉扯的跌跌撞撞,进了门,客厅里有两个人惊讶的回过头来。
让我更惊讶的是,这两个人分明就是上次在商场入口处碰到的那两位老人,因为穿着独特,使我对他们的印象很深。
我的头依然晕晕的,高跟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少了一只,我就这样一只脚高一只脚低尴尬的站在那,我听到范家驹愤怒的低吼:我要和她结婚,她是我的新娘,你们听着,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是正式通知你们。
我竦然的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愤怒而青筋暴露的男人,他就是我飞蛾扑火不顾一切的那个男人吗?他为什么失踪了那么久,又突然回到我的身边,把我带到两个陌生人面前,说要我做他的新娘。
这两个老人是他的父母,所以在第一次相遇之时,我似曾相识。
他有什么权利这么做?我突然愤怒起来,脱下另一只高跟鞋,狠狠的朝范家驹的脸扔过去。
一天后,两位老人找到了我,让我惊讶的是,小雅竟然也来了。
我昏昏然接受着他们看似真诚的解释和道歉,一切都让我措手不及,又让我惶恐不安。
小雅问我:小爱,你知道什么叫因爱生恨吗?
我茫然的看着她。
原来在最初我和范家驹集体出逃之后,刘子明费尽心机找到了范家驹的父母,他对他们说范家驹此时爱着并且同居着的女人是他刘子明的女人,她为他曾经流过三次产,并且有严重的胃病,而范家驹这样的豪门之子,不该为这样的女人断送了前程。
望子成龙的范家父母听信了这样的编排,软禁了范家驹,并且要他在最快的时间内和名当户对的相亲对象结婚,并且找来两个警察朋友和一个远房亲戚合谋了出租屋的那场好戏。而天真的我竟然相信范家驹是个爱情骗子,背叛了我失了踪,从此一蹶不振木然接受着刘子明的爱。
我把这一切都看成是刘子明的宽容。
直到婚礼临近,在偶尔偷听到刘子明一次电话之后,小雅才对整个事件有了新的认识,她再也不想看我这样跌入刘子明因阴谋而得来的婚姻,她冒充了一次范家驹的钢琴老师,见到了被两个保镖禁锢了几个月的范家驹。
一切都了然了,我看着因为悔恨而狠狠纠着自己头发的刘子明,听到他跪在我脚下发出的无尽的忏悔,我对他说,我一点也不怪他,因为,先背叛的那个人,是我。
没有通知任何人,我离开了那个城市,范家驹是个好人,在我离开的时候能够知道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