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死活”是古人对仗的主要依据
对联的对偶和诗词的对仗几乎相同,但前者宽,后者严。王力老先生要求对仗时“词性和语法结构一致”,这是他自己的“想往”,而唐诗里对仗并非如此。不要忘了古时还没有咱们现代的所谓“语法”,你让古人如何保持“词性和语法结构一致”?
其实古人对仗时只考虑每个字的“虚实死活”,反应在咱们今人眼里,则其上下句之间“词性和语法结构”常常不一致。这篇小文旨在把古人的“字的虚实死活”和今人的“词性和语法结构”做一番比较。至于对仗以何为据好,则属于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了。
一:先对照现代语法概念讨论一下古人所谓的字之“虚实”
(一)实字:只有名词,包括两个亚类:
1)“具体名词”为“全实字”。
2)“抽象名词”为“半实字”。
(注意啦:“方位名词”不算实字,是下文要讨论的“半虚字”。)
(二)虚字:也包括两个亚类:
1)“半虚字”:包括“方位名词”、数量词、表颜色和气温的形容词。(注意啦!也有把几个词类称为“半实字”的,其实细想起来,“半”的另一边非实即虚,半实字的另一边是“虚”,而半虚字的另一边是“实”,所以古人在这点上未能泾渭分明,给后人学习带来了麻烦。)
2)“全虚字”:包括半虚字之外所有的词类,即:动词、形容词、副词、介词、连词、助词和感叹词。
又得注意啦!“代词”既可以代替“实字”也可以代替“虚字”,故它既是“实字”也是“虚字”。要根据具体情况区别对待。
问题:区分“半”和“全”的意义何在?在于区分“宽严”也。如果对仗只要求“实对实,虚对虚”是否太宽?若再加上“全X对全X”和“半X对半X”才更工整,不是吗?
二:接着再讨论字的“死活”
“死活”是从另一个角度对所有的“实字和虚字”重新分类,而“死活”的区分也是为了进一步限制对仗的“宽严”。
(一)活字:古人定义为“使然而然者”,即该字是“动态的”。故“活字”应是所有“动态的”动词。而“静态的”动词如:
“是、为、敢、肯、有、无、若、比、入(夏)、连(夜)”等都应归入下面要讨论的“死字”。
(二)死字:古人定义为“自然而然者”,笔者理解为该字的性质为“本来如此”,应包括:
“所有名词、上面讨论到的“静态的”动词、形容词、数量词、代词、副词、介词、连词、助词和叹词。”
三:从上面可以看出,如果把“虚实死活”相互交叉,可以得出:
“(死)实字、死虚字、活虚字”;如果再把“虚实全半”交叉,可以得出:“(全)实字、半实字、(全)虚字、半虚字”。“字的虚实死活的分类”、“平仄”还有“门类”的要求,就是古人对仗的三个根本依据。不过,这篇小文将不涉及字的“平仄”和“门类”,只讨论其“虚实死活”。
找了网上常见的一些例子,摘要、勘误、分析如下:
(一)古人对仗最基本的要求是“实对实、虚对虚、死对死、活对活”:
如骆宾王题浙江观海亭联:
楼+观+沧海日;
门+对+浙江潮。
相对的楼和门是实字,观和对是活虚字,沧海日和浙江潮则是实字。
再如王维的:
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
明和清是死虚字,月和泉是实字,松和石是实字,间和上是半虚字,照和流活虚字。
又如祖咏的:
向月穿针易;
临风整线难。
向和临是活虚字,月和风是实字,穿和整是活虚字,针和线是实字,易和难都是死虚字。
又如白居易的
南檐纳日冬天暖;,
北户迎风夏月凉。
南和北是半虚字,檐和户是实字,纳和迎是活虚字,日和风是实字,冬和夏是半虚字,天和月实字,暖和凉是半虚字。
又如杜甫的:
两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
两和一是半实字,个和行是半实字,黄和白是死虚字,鹂和鹭是实字,鸣和上是活虚字,翠和青是死虚字,柳和天是实字。
(二)接下来的是一些“例外”:
如纪昀的
地迥不遮千眼阔;
窗虚只许万峰窥。
再如杜甫的
遥怜小儿女;
未解忆长安。
如张岱的
洞里白猿呼自出;
崖前残石悔飞来。
再如杜甫的
牛马行无色,
蛟龙斗不开。
又如薛时雨的
景仰古贤风,此地得江山之助;
熟精文选理,斯人与翰墨为缘。
又如陆申甫的
老而不死是谓贼;
臣之壮也不如人。
3)词性不同的死虚字相对:
如张拭的
工善其事,必利其器;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
必和而虽皆为虚字,但二者乃副词对连词。
再如王阎运的
惟古于文必出已;
当今之世贵独清。
于和之皆为虚字,却是介词对助词。
4)实字与半虚字相对,也许是因为半虚字的另一半是“半实”吧:
如翁方纲的
天下文章,莫大乎是;
一时贤者,皆从之游。
再如刘咸荣的
问九老何处飞来?一片碧云天影静;
悟三乘遥空望去,四山明月佛光多。
5:词性不同的半虚字相对:
如南通曹顶祠之:
匹夫犹耻国非国;
百世以为公可公。
如詹麟飞的
老泪我无多,数落落晨星,从此胖骏空冀北;
雄才终未尽,叹茫茫泉路,相随鸿雁到荆南。
再如赵熙的
独坐黄昏谁是伴;
怎教红粉不成灰。
又如马寅的
执铁绰板,弹铜琵琶,高唱大江东去;
驾一叶舟,破万项浪,谁吟鸟鹊南飞。
“高”是死虚词,“谁”用作虚词,是形容词对代词。
四:注意啦!字的“虚实死活”是可以“变”的
人世几回伤往事?
山形依旧枕寒流。
“事”为实字,名词也;与其对应的“流”为活虚字,动词也;但“枕寒流”是动宾结构,此时“流”成了宾语,是动词“枕”的行为对象,所以它就由“虚字”变成了“实字”,相当于现代语法中的“动名词”。
国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春”原为“实字”,但这里它充当了主语“城”的谓语,即“逢春”或“春来”,从而从“实字”变作“活虚字”与出句的活虚字“破”相对。
这篇小文,大致上列出了个提纲,来说明古人遵循字的“虚实死活”斟酌诗词的对仗。有兴趣的网友,在阅读古诗词中稍加留意,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例子。同时也可逐步弄明白,按词性和语法结构来衡量古人的对仗是不恰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