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七律118首读记之（077）
原文：
圣女祠
松篁台殿蕙香帏，龙护瑶窗凤掩扉。
无质易迷三里雾，不寒长著五铢衣。
人间定有崔罗什，天上应无刘武威。
寄问钗头双白燕，每朝珠馆几时归。
笔记：
据说，圣女祠在唐两当县西，今甘肃两当、徽县交界处，永宁河汇入嘉陵江的地方。这里在秦蜀交通要道上。李商隐在梓州幕期间，应不止一次路经此处。关于圣女祠，李商隐先后留下了三首诗。这是其中一首。
首联：“松篁台殿蕙香帏，龙护瑶窗凤掩扉。”
松篁：松竹；比喻坚贞的节操。《祠紫盖山经玉泉山寺》（唐-张九龄）：“稍稍松篁入，泠泠涧谷深。”《和太常王卿立秋日即事》（唐-卢纶）：“松篁终茂盛，蓬艾自衰荣。”《论交》（唐-李咸用）：“松篁贞管鲍，桃李艳张陈。”《春愁》（唐-韦庄）：“后庭人不到，斜月上松篁。”
蕙香：蕙兰之香。蕙为香草，有奇香，古代习俗焚蕙草以薰除灾邪，故又叫薰草。《离骚》（先秦-屈原）：“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 （蕙香：比喻春天芬芳的气息，也比喻女子幽闲聪颖的品性。形容心地善良、品质高尚的女子。）
帏：一指帷幔，帷帐；二指香囊。此处或指帷幔（内放圣女像）。
龙护：《海阳十咏-月窟》（唐-刘禹锡）：“游人不敢触，恐有蛟龙护。”《驻锡峰》（唐-邢允中）：“鹤飞青霭外，龙护赤岚边。”
瑶窗：玉制的或美丽的窗。（瑶是一种美玉。）《相思曲》（唐-戴叔伦）：“紫箫横笛寂无声，独向瑶窗坐愁绝。”《七夕赋》（唐-王勃）：“列瑶窗而送燠（yù），辟银榜而迎秋。”《一枝竹十五片叶呈七太守》（清-郑燮）：“努力作秋声，瑶窗弄风雨。”
大意：台殿周围松竹青翠，帷幕散发着蕙兰香气。精致的窗户门扉上遍布龙和凤的装饰。（写圣女祠的环境。门窗上龙飞凤舞，真有点像宫中。）
颔联：“无质易迷三里雾，不寒长著五铢(zhū)衣。”
无质：没有实体。引申为看不清真实面目。《难范缜“神灭论”》（南朝梁-沉约）：“形既无知，神本无质。”《题郑驸马林亭》（唐-姚合）：“石翠疑无质，莺歌似有词。”《和黄秀才鉴空阁》（宋-苏轼）：“空水两无质，相照但耿耿。”
三里雾：典“三里雾”。《后汉书》：“性好道术，能作五里雾。时关西人裴优亦能为三里雾，自以不如楷，从学之，楷避不肯见。桓帝即位，优遂行雾作贼，事觉被考，引楷言从学术，楷坐系廷尉诏狱，积二年。”后以指浓雾或借指仙境。《华阴东泉同张处土…》(唐-李益)：“故人邑中吏，五里仙雾隔。”
五铢衣：传说古代神仙穿的一种衣服，轻而薄。据说是衣中至轻者仅有两钱多重的仙衣。《博异志-岑文本》（唐-谷神子）：“又问曰："衣服皆轻细，何土所出’对曰："此是上清五铢服。’”铢乃古代重量单位，有说二十四铢等于旧制一两。
大意：圣女或不怕寒冷，长期只披着轻薄华贵的五铢衣。望之如云雾迷蒙，宛如无质。（正面描写圣女之像。用典“三里雾”是说自己看不清，说自己“易迷”。看不清的仅仅是圣女的“像”吗？）
颈联：“人间定有崔罗什，天上应无刘武威。”
崔罗什：典“崔罗什”。《酉阳杂俎-冥迹》（唐-段成式）：清河人崔罗什，素有才藻，颇善讽咏。弱冠（二十岁）有令望，被征诣州（州官）。途经长白山西，逢一鬼女，自称汉末吴质之女，所谈汉魏时事皆与史合。临别谓崔十年后当更相逢。十年后崔食杏未尽而死。后因用为人神交接的典故。
刘武威：《神仙感遇传》（唐-杜光庭）：“汉武威太守刘子南，从道士尹公，授务成子萤火丸，佩之能隐形避兵，与敌战，矢下如雨，未至子南马数尺，辄堕地。”后因以借指仙道奇术。《和乐天诮失婢榜者》（唐-刘禹锡）：“不逐张公子，应随刘武威。”《上已日》（唐-吴融）：“本学多情刘武威，寻花傍水看春晖。无端遇着伤心事，赢得凄凉索漠归。”
大意：人间肯定有崔罗什，天上应该没有刘武威。（似说圣女在人间的理由。这里“崔罗什”、“刘武威”均指风流倜傥的才俊或多情之士。当然，也要注意，“崔罗什”是个州官。“刘武威”是个太守。人间的崔罗什是谁呢？）
尾联：“寄问钗头双白燕，每朝珠馆几时归？”
钗：一种头饰，也是一种寄情的表物。古代恋人或夫妻之间有一种赠别的习俗：女子将头上的钗一分为二，一半赠给对方，一半自留，待到他日重见再合在一起。《长恨歌》（唐-白居易）：“唯将旧物表深情，钿（diàn）合金钗寄将去。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bāi）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赠成鍊师》（唐-刘言史）：“当时白燕无寻处，今日云鬟见玉钗。”《临江仙》（宋-朱敦儒）：“直自凤凰城破后，擘钗破镜分飞。天涯海角信音稀。梦回辽海北，魂断玉关西。”
钗头双白燕：典“玉燕钗”。《述异记》(梁-任昉)：“汉武帝元鼎元年，…，有一神女留一玉钗与帝，帝以赐赵婕妤。至昭帝元凤中，宫人见此钗光莹甚异，共谋欲碎之。明视钗匣，唯见白燕直升天去。后宫人常作玉钗，因名玉燕钗。”
珠馆：精美的住所。这里指天上仙宫。《题缑山王子晋庙》（唐-郑畋）：“珠馆青童宴，琳宫阿母朝。”《槿花》（唐-李商隐）：“珠馆薰燃久，玉房梳扫余。”
大意：借问钗头双白燕，女神每回朝拜仙宫几时归？（李商隐问圣女归期，什么意思？在古诗中“燕子”是可以作为信使的。“燕钗”是可以定情的。“钗头双白燕”是可以飞到天上的。）
此诗首联说的是圣女祠的环境。台殿有翠竹，窗门雕龙凤，帷幕有蕙香。肃穆庄严华美。颔联说圣女像。这个圣女像应该在台殿后面门窗之内的帷幕中，披着轻薄华贵的五铢衣，好像云雾迷茫，宛如无质。（这或许是李商隐心中的女神的形象？）颈联开始展开想象的翅膀，圣女为什么要在这里呢？或是因为天上没有“多情”的“刘武威”，要到人间寻找“有才藻”、“善讽咏”的“崔罗什”吗？尾联说请问能够“直升天去”的信使“钗头双白燕”，圣女何时回来呢？李商隐问圣女归期，或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人间的“崔罗什”？虽然这首诗写作时间不确定，但大致应是在梓州往返长安的路上。此时李商隐的夫人已经病逝，仕途也仍是奔走在幕府之间，可以说家庭事业都不顺遂。此时的李商隐心中渴望有奇迹出现。渴望有“圣女”能够使自己家庭美满仕途飞腾。这首诗中的“圣女”就不仅仅是一位女性，还是可以“通天”的可以朝“珠馆”的。李商隐作为一个儒士，或许更在意的是仕途。（回头来看，此诗用典讲究。“三里雾”是说看不清自己的“圣女”，在仕途选择上经常“易迷”。“崔罗什”并非一个多情的公子哥，而是“素有才藻，颇善讽咏”，“弱冠有令望，被征诣州”的儒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