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初,美国在奥数上打败中国,引发热议。高考2015年首次取消了奥数加分。刺激政策取消,国内奥数学子减少2/3,重庆市教委最新数据统计,目前重庆仍然有6万左右学生学习奥数。
在暑期重庆市每个20平米的奥数培训教室里,驱使家长、学生坚持的动力,或是对兴趣的渴望、或是习惯的驱使,而剩下的,更多的是期待下一个“奥数红利”的开始。
等着下课
6点30分的闹铃响了3次后,汤俊宜才慢慢从床上爬起。在母亲徐莉的催促声中从床上爬起,半睁半闭着眼睛挪向卫生间开始洗漱。
穿衣、上厕所、刷牙洗脸、吃早餐、再上厕所,不管母亲怎么催他,汤俊宜每个动作都是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汤俊宜家住马家岩,父母都是重庆人,父亲汤臣云是一家公司的领导,母亲开着一家服装店,对他来说,从小就没有缺过什么东西。只有一样,“不自由”。
汤俊宜所在的奥数培训班每天7点40分上课,从马家岩家里到上课的观音桥中信国际需要30分钟左右。
徐莉给儿子选的奥数培训班是观音桥建新西路一带培训机构里报名人数最多的,每人收费800元,上30次课。
刚过7点的观音桥建新西路,周围商铺大多未开门,但在上下五楼来来回回的电梯里已挤满了背着书包的学生。
从7月2日开始,早上每天不到7点,汤俊宜就要赶着出门,坐轻轨1号线到两路口下车,再转3号线到观音桥,最后步行五六分钟,到一家培训机构的暑期奥数班上课。
这家培训机构有教室门上的牌子写着“奥数小班”。今年春节过后,报名的人数明显减少了,“平均每个月就减少了10多人。”这家奥数班的负责人陈良志一边说一边摆手,“再这么下去开不下去了,奥数老师的工资比普通老师高至少一倍。不如以往了,还是开英语培训班稳定。”
说着陈良志拿起本本开始清点奥数小班人数。
这也是汤俊宜第一次参加奥数培训,而在汤俊宜的印象里,很多“第一次”都是爸妈创造的。
二年级开始,徐莉就给儿子安排好了一切,“每天由数学老师过来补习,周末还要练书法”。
7点40分准时上课,老师进来开始放着教学幻灯片,坐在第二排的汤俊宜已经拿出手机开始刷屏。第一节40分钟的课程,汤俊宜很少盯着老师和黑板,要么拿出手机划划,或者用手托着腮帮,看着窗外,又转而盯着某位同学,不知所想。一节课下来,课本上只写了3个老师讲过的答案。
汤俊宜所在的班级,有40人,据陈良志介绍,去年至少一个班有60人。每天分上午和下午两轮课,每轮3节课,上午7点40分上课,11点20分下课。因为早上要凉快些,汤俊宜老妈给她报了上午班,可他自己宁愿下午上课,这样早上能睡一个懒觉。
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后,汤俊宜脸上露出了笑容。上最后一节课大概每过10分钟,他就会从口袋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快11点20时,他开始把课本装进书包,盯着老师,等待着“一声令下”。
兴趣者只占1/3
次日早上8点,阳光照进二楼的教室,这间教室的座位呈六排八列分布,以五年级的男生居多。培训老师李旭明正在讲解一道题,他提出一个疑问后,全班齐声作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汤俊宜到教室后,教室里已基本坐满,他选择了靠后的一个位置坐下。前面一二排的同学基本都盯着黑板,后面几排开始零星分散坐着“低头族”,第五排还有两个男生趴在课桌上。
汤俊宜延续着他的节奏,慢慢掏出书本和笔,向周围看了一圈,又看了一眼旁边同学课本的页码。
但他没急着翻,又低头划了划手机。过了大概5分钟,他开始看着黑板,把老师说的答案写在了课本上。就在他与旁人窃窃私语时,另外一位同学在黑板上的动作正吸引着班上其他同学的目光。
只见这位同学在黑板上“奋笔疾书”般连续写上两道奥数题的解题步骤。
当这个名叫张承的男生从讲台走下来时,只见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那眼镜后面却没有透露出太多欣喜。“那两道题很简单”。
整个上课期间,张承几乎只有做笔记的时候才会低头。他的课桌上有两本厚厚的笔记,有一本已记满。翻开一看,有60多页,满是黑色和红色的字体,里面记录的是各种题型的解题步骤,每个步骤从上往下有序标注。
这些题基本都是张承做错的题,在一些易错的题型前,他还加了一个着重号。
李旭明非常认同此前中国数学奥林匹克代表队总领队熊斌的一个观点,“在中国,只有5%的学生适合学习奥数”。
而在这个奥数小班开始上课前,李旭明曾做过一个问卷调查,就是一个学生为什么来学奥数的问题。结果发现,42人中仅有1/3的同学“为兴趣而来”。
下午,张承自己安排了两个小时的学习时间,主要是做错题。每解决一道题,他会在题号前打一个勾,以示通关。
而真正的挑战是做真题,真题对于他说,就像是“攻城拔寨”。做完10道错题后,张承拿出一套历年奥数竞赛的真题进行练习,当他“攻破”一道题时,他又会在题号前打一个叉。
“就是喜欢解题后的快感。”张承笑道,晚上有空时,还会看看买的一本课外书《数学思维训练汇编》。
加分从直接到间接
下午3点多,同在奥数小班午休过后的李江一边用手揉着眼睛,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奥数练习题。
李江的奥赛生涯始于2013年暑假,而在今年初,取消奥赛高考加分后,李江郁闷了一段时间。眼看着周围有几位同学陆续退出,他想,是不是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还要不要继续。
2015年初,教育部取消奥赛等6项全国性鼓励类加分项目,此后,奥赛渐渐“降温”。
重庆教委最新数据显示,重庆小学至高中阶段还有6万人左右继续着这条“奥数路”。
“这批学生月底就结课,下一批只有20多人报名。”李旭明说。2015年以前,寒暑假是这家培训机构的“黄金时间”,七八月份的报名人数加起来有200多人。
这家培训机构的办公室里还贴有去年暑期的收费标准,每人每月980元,现在降至800元。
取消奥数高考加分后,同李江一样,原先参与奥数征战的学生大军如今又与其他同学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李旭明认为,事实上,近些年奥数之所以火爆,关键是小升初、初升高中,许多学校自主招生的考题会涉及不少奥数题目。
尽管很多公立学校取消了小升初考试,但暗地里“分班”考试却在进行中。
对此,去年在这家培训机构学习的王明深有体会。6月份,虽然王明的学校通知没有小升初考试,但变相成了10多所学校联考测验,成绩也进行了排名。而不同的成绩可能就决定能去哪所学校、哪个班级。
“奥数题最能拉开分差。”这个培训班只有7个女生,对于其中之一的李悦清而言,要想通过奥数学习升学,甚至在奥赛中取得名次,目前这对她很困难。
取消奥赛高考加分后,“还是觉得很有压力。老爸说以后肯定还可以加分。”
她从三年级就开始学奥数,为了“间接加分”,李悦清继续为了升学而努力。
20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里,李悦清也会在座位上记上课没做完的笔记。课本和练习册上面都堆满了她的笔迹,谈不上是喜欢奥数。“就当是为了锻炼思维吧”。
无尽的“重复”
“我总觉得一些题里有陷阱。上学期期末考试时,有一道题做错了,就因为自己“想太多”。有时,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张承却苦思良久。
当习惯于复杂的解题思路后,简单也成为一种“障碍”,解决一道难题后,他说有快感,而做错一道简单题,他更加失望,张承的困惑却始终难以与其他同学们沟通并产生共鸣。
汤俊宜的家有200多平米,客厅的饭桌上零乱地摆放着他的课本。汤俊宜耷拉着脑袋,在草稿本上计算着一道题。
周六徐莉不上班,汤俊宜没有机会去碰老爸的电脑,只是偶尔看看老妈在做什么。算着算着,他在草稿本上的数字笔迹渐渐转换成“书法练习”,他如张承“奋笔疾书”般写上自己和同学的名字。
而在徐莉靠近他时,他马上就把身板儿挺了起来。整个7月,汤俊宜就在奥数培训班和家里,为别人、为自己,切换着自己的状态。
每天出门前,汤俊宜会先挂起耳机,不仅是消磨坐车的时间,他笑着说道:“如果好声音出到11季,就去参加。”等到那时,他已经18岁,他自认为可以逃脱掉很多东西。
7月的培训已经结束,张承打算利用8月份复习错题,准备明年初的“希望杯”奥数竞赛。一直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不再是纯粹地做着数学题,而是能干与之相关的工作。
而更多的对于像汤俊宜、李江、李悦清等同学来说,他们觉得奥数仅是现在的生活。也只是“习惯了听爸妈的话”。
周六下午,汤俊宜所在的培训班已结课,不远处,另外一家培训机构的奥数班正在上课,全班有20多位同学,他们或齐声回应、目视前方,或左顾右盼、低头窃语,重复着这个“奥数小班”这一群孩子的目光与动作。(文/重庆青年报 见习记者 刘陈 图/摄影记者 龙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