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曹雪芹写《红楼梦》所言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每个作家在写作时都会对读者有一种想象和期待,而这种想象和期...
如曹雪芹写《红楼梦》所言“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每个作家在写作时都会对读者有一种想象和期待,而这种想象和期待反过来会极大地暗示和影响他的写作。10月18日,中国作家余华与法国作家、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克莱齐奥相聚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讲述他们的写作与读者之间的关系。
作家的第一个读者是自己
勒·克莱齐奥:起初写作是不得不写,生于战争年代,书籍报刊十分匮乏,只能自己写给自己看。我一直以来都认为,写作首先是跟自己对话,可以看成是对自己的表达。
童年时期,写作受到妈妈的鼓励与支持,她用针线帮我做书。后来,我写给兄弟姐妹看、写给同学们看,大家都很喜欢,自己也很受鼓舞。再后来,我不再满足于写小说,于是开始写诗。随后,我想进一步扩大读者范围,就用英文写小说,投递到英国一家出版机构,没有得到回复,便转变方向用法文写小说,得到了巴黎一家出版社的肯定。
余华:23岁那年,我在中国的杂志上发表了第一篇文章,当时杂志等刊物比较火。勒·克莱齐奥七岁就写自己的小说,而我到中学也还没写出自己的小说。
我是文革第一年上的小学,文革最后一年中学毕业,当时写作文就是抄《人民日报》、《上海日报》。但是,从那时就开始构思小说。文革时没有文学,大量文学作品被销毁,但还是有少量在少年学生中流传,都是残缺的书,不知道作者,没有书名,没有开头结尾,没有开头可以忍受,没有结尾实在很难受,只好自己编结尾。
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文学作品、文学杂志涌现,人们大多是阅读报刊杂志,很少有人去书店里读书。我当时给杂志投稿,首先要研究这家杂志稿件的风格,看了一堆烂小说,还得研究为什么会被退稿。
但那也是一个好的时代,那会儿给杂志投稿不需要邮票,只需要花费一个信封的钱,因此一篇作品寄给过很多杂志社,我的稿子去过的地方比我去过的地方都多。后来渐渐认识到要阅读经典文学作品,于是开始去书店读书。
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为读者写作”说起来很大,做起来很难,人们对文学作品的选择很多元,但是,每一个作家都有一个读者,就是他自己。我感觉自己写的好不好,其实就是作为读者的身份在说话。一个作家有双重身份,作为作者要使小说推进,而作为读者要能把握分寸,所以自己这个读者十分重要。
饥饿才是读书的最好状态
勒·克莱齐奥:关于读者问题,很多人买了书,然后就往桌子上一扔,也不去读它,这种读者对作者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有些人虽然不太温柔,去偷书来看,但那是因为喜欢书,或者喜欢文学,冒着被抓住的危险,这种爱书的情形,对我们作者来说,是一种鼓励。
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我跟一批作家参加了一个计划,我们不到出版社出书,我们有油印机,油印自己的作品,放到大街上,不要钱,随便看,直接跟读者建立联系。但这种方法最终没有奏效,我感到很遗憾。
2008年我获得诺贝尔奖,被授予奖项时我有一些感触,所以我就在我的演讲中向瑞典的一位作家,斯各达·达尔曼致敬,因为他讲得非常好,穷人、饿肚子的人买不起书看,买得起书的人,他把书往桌子上一放也不去看。
见到余华先生我很高兴,因为我很喜欢他的书。他早期和后来写的一些书都是为一些饥饿的人写的,莫言也同样如此,为饥饿的人写作。在中国当代的文坛中,有很大一批人都在为饥饿的人写作。
非常遗憾,法国的当代文学有的时候会偏离这个目标。作为一个作家,我的目标就是为饥饿的人写作。我说的饥饿不是说没有土豆,不是物质上的饥饿,而是一种文化上的饥饿。作为一个作家,写作的时候是不能忘记这个基本目标的。
余华:勒·克莱齐奥提到的饥饿不是生理的,而是心理的。没有书的时候是最想看书的,有了之后反倒不想看了。文革还未结束时,手抄本很流行,我读了小仲马的《茶花女》,很喜欢,后来才发现读的是节选本。我们向别人借书看,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阅读,第二天要还,因为很喜欢,我和朋友就决定把线拆开,一人抄一半。
文革结束以后,中国从没有书的时代变成有很多书的时代,现在每年发行近30万本书,走进书店不知道选哪本。当时我在北师大鲁迅文学院读书,图书馆书不多但是都是文学书,那时候我十分喜欢德里克的书,但是出版处于死亡状态,印个一二本就再也不印了,没有再版这一说。我借了那本书,借的时候舍不得还,就说丢了,交了三倍的罚款。
现在中国有好多书店,很多人坐在地上或者一个角落里读书。这些读者是最好的读者,我们为他们而写作。我们也为那些和自己生活不一样的人写作,而不是为相似的人写作,因为作家总是想写口袋里所没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