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工智能越来越走进我们的生活，其能给人类带来的影响，可能将远远超过计算机和互联网在过去几十年中对世界造成的影响。近几年发生的人工智能事件就足以人类产生危机感：“阿尔法狗”战胜了围棋顶尖高手；人工智能机器人所“撰写”的小说获得大奖；第一本人工智能诗集已经出版；虚拟歌手的音乐也已登上各大榜单......而如今，人工智能也已经“学”会了写书法，许多“大师”的饭碗看来也快保不住了。
人工智能一笔一划写出的字不要比某些“大师”好太多......
其实，机器会写字还真不是个新鲜事儿。早在200多年前的故宫里，就有一台会写字的机器人，这么说来，那应该是中国最早的人工智能了。
故宫钟表馆里的顶级西洋钟表
北京故宫博物院，是全世界收藏18至19世纪机械钟表最为丰富的博物馆。这些西洋钟表，有些是当年欧洲各国送给中国皇帝的礼品；还有一些则是由广东海关官员从西洋商人手中购买，再进献给宫廷的。大型钟大多被伪装成了其他样子。比如，设计成一座花园，其间有人物嬉戏；设计成一丛热带雨林，其间有动物出没；设计成大象拉着乐队行进的样子。
其中最特别的一件，是一座产于18世纪末期生产的的“铜镀金写字人钟”，这是一件进贡给乾隆的礼物。
铜镀金写字人钟 故宫博物馆藏
写字人钟的保存状况相当不错，现在仍然熠熠生辉。写字人钟高231厘米，外形犹如一座精巧的凉亭，亭柱和屋脊上还有精工雕饰的小动物和花草。写字人钟从上到下一共分了四层，每一层都有特殊的设计，除了第二层负责老老实实地报时之外，其他各层都暗藏绝技。最下面一层最抢眼，就是那位“写字人”。
写字人钟 局部
这俨然是欧洲18世纪的一位绅士，他正伏案持笔，全身心地投入到眼前的“创作”当中。无论是他的装束还是他的小案几，都是当时欧洲流行的“罗可可”风格，卷草繁花，装饰华美。
如果为他手中的毛笔蘸好墨，再打开开关，他就可写出“八方向化，九土来王”八个富有气魄的汉字，颇有乾隆最喜爱的赵孟頫楷书的韵味。对于两百多年前的人来说，这绝对称得上神奇了。如今，他的作品就摆在面前的案几上。这是毛笔楷书的汉字，竟然写得相当工整有致，连顿挫的笔锋都清晰传神。
这座钟是18世纪晚期的纯机械作品，竟然能够操控柔软的毛笔写出这样“有灵魂”的毛笔字，一点不输今日人工智能的作品。可见当时工艺难度之大，机械设计之精密，堪称奇迹。
敲钟人和“万寿无疆”横幅
除了“八方向化，九土来王”这八个字，这座钟还有更令人称奇的设计：钟的第三层上有一个敲钟人，每逢3、6、9、12点准点，他都会按时奏乐报时，乐声响起，最上面一层便会转出两个手举圆筒的小人，圆筒打开便亮出一道横幅，上书四个大字：万寿无疆。
写字人钟 书法成品
“八方向化，九土来王，万寿无疆”，没有哪个皇帝不期待这样的盛况。这个新奇有趣且寓意美好的礼物果然深得乾隆喜爱。据说，进贡给乾隆的钟表成百上千，其中还有不少是产自瑞士的“高档货”，但乾隆皇帝始终对写字人钟最为满意。
那如此精美的“写字人钟”到底是谁造的？
写字人钟 局部
因为表盘的刻款，这件杰作一直被归入英国制表名师 Williamson名下，殊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瑞士纳沙泰尔(Neuchatel)博物馆里也收藏着几件原理类似的机械人，唯其所书所写却是地道的外文。我们一起来看看这几件艺术杰作，为故宫写字机械人找到真正作者。
一位研究钟表的外国学者唐那德·戴伊，他在参观过故宫的钟表藏品后曾写文章简单介绍国外钟表技术的产品传入中国的经过。文中他特别提到故宫的写字人钟，引用了西方著名钟表学者卓贝斯的观点，即故宫写字人钟的写字人机械部分是由瑞士著名的雅克德罗( Jaquet-Droz)家族制作。
18世纪 铜镀金嵌珠缘画珐琅怀表 机芯部分
雅克德罗是瑞士最古老的钟表制造世家之一。1774年雅克德罗与考克斯公司（Cox Company London）建立了紧密联系，后者通过向广州派驻代理，为进入远东市场拓宽渠道，并担任雅克德罗在中国、印度和日本的销售代理。故宫中现存明确为雅克德罗制造的钟表有十余件，有鸟音小座钟、香水瓶钟、怀表等。
而对于写字人钟的产地，之前许多认为是英国主要因为其表盘部分标有威廉姆森(Williamson)的缩写铭刻。威廉姆森是18世纪英国的钟表制作名家。18世纪欧洲的钟表制作有细致的分工,一些工匠专门制作钟表内的机械人、八音盒等部件。其实表盘上的人名标识实际上代表的是一个品牌，并不代表这件钟表内部所有构件都是此人所作。
铜镀金嵌珐琅瓶式小鸟音表 背面局部
包括英国考克斯公司在内的许多顶级钟表制造商，自己并不生产钟表的部件。他们更多的从事镶嵌金，银和珠宝的错综复杂的发条。为了保证自己出品钟表的质量，这些钟表商都雇佣了一批当时在欧洲知名的钟表制作工匠，如法国、瑞士等等。因此，卓贝斯提出其出自瑞士名匠雅克德罗之手的说法，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启发。
其实有明确记载，考克斯公司曾多次委托雅克德罗为其生产精密零部件，所以威廉姆森委托雅克德罗为其制作复杂的机械传动装置也合情合理。加之目前所见材料中还未发现威廉姆森有自己制作写字机械人的记录。特别是在比照了由雅克德罗制造的另3件机械人偶之后，制造时间与细节跟故宫写字人钟的相似性及同源性，更令我们惊讶。
画家——音乐家——作家
十八世纪钟表技术蓬勃发展，齿轮装置发展到空前高峰。瑞士钟表师皮埃尔·雅克德罗设计并制造了三件机械人偶，它们现在保存在瑞士的纳沙泰尔艺术与历史博物馆。三件机械人偶分别是画家（The Draughtsman）、音乐家（The Musician ）和作家（The Writer）。这三件艺术珍品吸引了世界各地的钟表爱好者前来观赏，并令雅克德罗声誉鹊起。
作家机械人偶(The Writer)由六千多个部件组成, 于1768年完成。所有零件被改量并缩小，放置在人偶的体内。机械人抬起右臂用羽毛笔桌子右侧蘸墨水， 然后在白纸上写40个字母长度的句子和词语。机械人的眼神还能随书写位置而移动。由于制表匠采用了内稳态的设计(一种机器自校准程式)和微缩技术。
机器男孩不需要外部动力即可运作，动力全部来自机器内部，机器人的核心部分由40凸轮组成纵向凸轮组。随着凸轮组运动，三根凸轮随动件解读出凸轮的形状。转变成机器人的手臂动作在机器的配合下，凸轮控制了羽毛笔的每个笔划和下笔的精确力度就能写出美丽流畅而优雅的字体。
如此巧夺天工的机器，恰恰是雅克德罗对书写过程的向设计。机器人内部还有很多令人吃惊的特点，控制凸的轮盘轴可随意移动，排列和替换字母的组成。
作家机械人偶 写作成品
原理上作家机器人可以写出任意词语和句子。也就是说，可对机器人进行无数种可能的编程，真乃当今人工智能的始祖。
画家(The Draughtsman) 由二千多个部件组成, 由雅克德罗的儿子亨利路易·雅克德罗仅花费两年于1774年完成。画家可以一边作画，一边还定时吹气把铅笔的笔屑吹走，机器人会根据画的位置不断移动手臂。机器人由垂直升降的凸轮组成，控制机器人手部活动。
画家机械人偶可以用铅笔画出四幅不同的图案，包括法皇路易十五的侧面人像、路易十六和玛丽皇后一起的图画、一只狗下面加上法文”Mon Toutou” （我的狗狗）、最后是爱神丘比特坐在一台由蝴蝶拉动的两轮座驾上。
音乐家(The Musician) 由二千五百多个部件组成,。音乐家所弹奏出五音阶的乐曲，也是雅克德罗自己所谱。音乐家是女生机器人，她不是以手指去按琴键，而是真正的弹奏出乐曲。
与过去一般只动手指却不会弹琴的人偶不同，音乐家弹琴时，胸口还会像真人呼吸似的一起一伏，弹完之后，更会点头向观众表示谢意。机器人的机芯中央有一根类似音乐盒中所使用的滚筒，滚筒表面的突针是与杠杆联动，进而让杠杆控制手指的动作，弹出正确的乐曲。
1775年，雅克德罗带着三个自动人偶离开拉夏德芳（La Chaux-de-Fonds），相继在日内瓦和巴黎进行展示，法国国王路易十六和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也目睹了这三件艺术珍品的风采。
随后他们成为欧洲主要王室宫廷的座上客，先后于1780年在伦敦、荷兰和法兰德，1781年在法国北部展示三个机械人偶。他们于1782年和1783年两次到访巴黎，1784年到访了里昂。之后，他们还到访了喀山的俄国王宫和马德里王宫等。通过在上流社会中进行展出，雅克德罗售出了更多的钟表和机器鸟。
实际上，早在18 世纪，大清皇帝和达官贵人就已收藏皮埃尔·雅克德罗的钟表杰作。乾隆对欧洲的机械钟表和自动人偶十分热衷，他还特地兴建了国有的“做钟处”并雇佣了几百人专门从事欧洲机械钟表和自动人偶的进口贸易。当时最主要的贸易公司之一考克斯公司与清朝有着紧密的贸易往来，向中国输送了众多Jaquet Droz伦敦表厂生产的钟表杰作。根据现存档案资料粗略估计，1775年至1810年间雅克德罗约售出650件产品，其中三分之二是销往中国。
雅克德罗家族制作的写字和绘画机器人，其机械结构更复杂，特别是可以通过轮盘的替换实现不同文字和图案的写绘。从原理上看与故宫写字人钟内的机器人是一致的，不过由于西方书写不采用毛笔，制作时不用考虑毛笔写字时如何运用笔锋等问题，而这恰恰也是故宫写字钟的最独特的部分。
再回到文章的开头，随着科技的进步，机器人在灵活性上会比人更强，通过输入特定程序，特别是实力派书家介入程序开发过程中，那么人工智能的行笔精准度、流畅度比人更高。而我们对书法的审美、认知正发生着质的变化，特别是当代展览书法的兴起，一味地张扬个性，而不去探究其背后的文化、情感因素。我们面对的，是很多人喜欢大谈书法的艺术价值，却忽视了这种艺术价值正在我们身上变质、流逝的可怕现实。
一句话，如果有一天人工智能果真能在书法领域替代人类的话，那也是这些所谓的“大师”们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怨不得科学家。
请善待我们的国粹，且“书”且珍惜吧。
文字：御凰品冰岛采集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