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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没有王熙凤,红楼梦就散架了?

  一条精彩的缝线→王熙凤

  红楼人物

  我相信《红楼梦》的前身是《风月宝鉴》与《金陵十二钗》两部初稿。前者可能是洪升所作,后者为曹寅所写。曹雪芹把这两个初稿经过十年辛苦的‘披阅、增删’写成了红楼梦。

  这两部初稿应该是风格很不相同的两部书。《风月宝鉴》是暴露封建大家庭中的淫乱,以及劝戒世人,即所谓‘戒妄动风月之情’的作品;或像不少人研究的,作者借《风月宝鉴》的故事影射清初皇宫中流传出来的一些秽事,以达到某些心有磈磊的文人一吐不平之气的目的。至于那些是属于《风月宝鉴》的内容,周绍良先生根据两个线索做过分析,第一个线索是,故事内容是‘戒妄动风月之情’的;第二个线索是,风格笔致与其他部分不大一样的,也就是多少有些‘风月小说’的味道。

  最近我脑子里常常想这样一个问题,曹雪芹拿到了《金陵十二钗》与《风月宝鉴》的初稿,是如何将这两个稿子组合成红楼梦的?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两块不同色调的布,是用什么样的一条线,将它们缝成一件美丽的衣服?想来想去,我觉得这条精彩的缝线是:‘王熙凤’。

  要是没有王熙凤,红楼梦就散架了,还原成了两部完全不同风格的小说;也就是说还原成为两块不同颜色的布。

  也许有人说:‘你太出格了吧?红楼梦的男主人公是贾宝玉,没有贾宝玉才不成红楼梦了呢!’

  是的,贾宝玉是红楼梦主人公。要是没有这样一个对封建叛逆、对女孩子无限尊重、无限爱护的;表面上是一个富贵闲人,实际上是一块心含苦涩的顽石→贾(假)宝玉,红楼梦要完全失去光彩。但是我说的是散架,不是光彩。要是没有贾宝玉,不过是大观园中住的是一群女孩子而已,《金陵十二钗》还是与《风月宝鉴》连在一块,荣国府还是与宁国府连在一块,红楼梦没有散架。

  也许有人反驳:‘林黛玉是群芳之冠,是“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中的主要人物。从女主人的角度看,林黛玉比王熙凤重要得多,没有了林黛玉才不成红楼梦了呢!木石姻缘都没有了,红楼梦失去了主心骨,还不散架?’

  不错,没有了林黛玉,就没有了绛珠仙草,就没有了那么震人心扉的‘葬花词’、‘秋窗风雨夕’,没有人魁夺菊花诗;没有了那么令人肝肠寸断的‘木石姻缘’,红楼梦固然逊色了很多很多。但是红楼梦依然存在,不会散架,不信试试。没有林黛玉,贾宝玉仍然可以与众姐妹吟诗结社,史太君还可以在大观园中大开宴会;王熙凤还可以协理宁国府。

  要是还把《红楼梦》比作一件衣服,贾宝玉、林黛玉只是红楼梦这件美丽的衣服上绣的花,很多大观园中的女孩都是绣的花,只是贾宝玉与林黛玉是最主要的花,是最美丽的花而已;不是把《金陵十二钗》与《风月宝鉴》缝合的线。缝合的线是王熙凤,曹雪芹的成功,就在于紧紧地抓住了这条线,才把两个风格完全不同,主题完全不同的初稿缝合成旷世无双的伟大小说《红楼梦》。

  或问:‘你从哪里看出王熙凤是缝合的线呢?’

  这先要把《风月宝鉴》与《金陵十二钗》的主要内容粗略分一下:

  《风月宝鉴》:宁国府,秦可卿故事,贾瑞故事,红楼二尤故事,薛蟠的故事。

  《金陵十二钗》:荣国府,元妃省亲,大观园中的故事。

  王熙凤原来是《风月宝鉴》中的女主角之一,另一个女主角是秦可卿。曹雪芹把秦可卿从‘淫丧天香楼’改成了‘死封龙禁尉’,把秦可卿从淫乱改成清白,但却在叙述中留下了许多蛛丝马迹。使得红学界从俞平伯开始,纷纷对秦可卿‘死因’进行了研究。但对王熙凤从淫乱改成清白,却很少有人注意。其实红楼梦中也有着很多说明王熙凤淫乱的蛛丝马迹。曹雪芹必须把她改造成清白,然后才能把她从宁国府拉到荣国府来当管家。在我的文章(6)与(10)中都曾提到过,贾赦原来就是宁国府的贾敬。否则王熙凤原本是贾母的嫡亲孙媳妇,做荣国府的管家奶奶是完全名正言顺的,为什么总好像是借过来似的,平儿还劝凤姐:“…纵然在这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终究咱们是那边屋里去的。…”,而且为什么贾赦要住在荣国府外面,邢夫人回家还得坐车?这些令人不解情由都是来源于,原本是两部小说;都是来源于,曹雪芹把凤姐从《风月宝鉴》中引出来做缝线的原因。改造成清白的凤姐才能进入大观园,才能与众姐妹‘拉拉扯扯’嬉笑在一块儿。使得这个‘从小儿当作男儿教养’,却又认不了几个字的文盲,还能在在芦雪亭即景联句中开了一个文雅的头:‘一夜北风紧’。

  或问:“你口口声声说是凤姐把《风月宝鉴》与《金陵十二钗》缝合在一起,但红楼梦读起来浑然一体,并没有两种文本凑合在一起的感觉啊!”

  这就是曹雪芹的伟大之处,他的本领所在。他敢于将这样两种文本合在一块儿,好像天衣无缝。其实仔细分析,天衣还是有缝的。

  试看整个秦可卿故事,一点不牵涉到大观园中的众姐妹,林黛玉固然故意被安排为了她父亲的病回南方去了,不在场。那其他姐妹呢?宝姐姐怎么不去送殡?迎、探、惜三姐妹怎么不去送殡?北静王爷还来路祭了呢,怎么就连带上一句也不带?因为这本是《风月宝鉴》中的宁国府的故事,不存在大观园中的姑娘们。

  又看元妃省亲的故事,这是原来《金陵十二钗》中的故事,按理说,这样的大事,作为宁国府的女主人尤氏对这样大事应该在场吧!但有时连名字也忘了挂上了。看第十八回:

  ‘…茶已三献,贾妃降座,乐止。退入侧殿更衣,方备省亲车驾出园。至贾母正室,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不迭。贾妃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泪。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围绕,垂泪无言。…’应该在邢夫人与李纨之间,有一个尤氏吧!忘了。在后面又想起来了,添上了她:‘尤氏、凤姐等上来启道:“筵宴齐备,请贵妃游幸。” ’

  说起尤氏,在大观园最热闹的场面,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中竟然没有请尤氏出场。要说荣宁两府应该很亲近的,第五回中‘因东边宁府中花园内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是日先携了贾蓉之妻,二人来面请。’第十一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中,都把邢、王夫人,凤姐,宝玉都请了,当然也请贾母,她没有去就是了。礼尚往来,怎么荣国府的大宴大观园,却不请宁国府的女主人?因为这热闹的场面是《金陵十二钗》的内容,与宁国府的尤氏无关。曹雪芹主要力量在写从《风月宝鉴》中拉过来的王熙凤,把王熙凤写得活灵活现,没有力量也没有必要把尤氏加进来。

  再说一点尤氏,除了第七十四回‘矢孤介杜绝宁国府’与惜春的一番交涉写得比较生动以外,比较生动的对话都在与凤姐之间(如元宵开夜宴一回中,给凤姐操办生日时)。有的写得可以说非常差劲。如第六十三回,有一段:

  ‘因饭后平儿还席,说红香圃太热,便在榆荫堂中摆了几席新酒佳肴。可喜尤氏又带了佩凤偕鸳二妾过来游顽。这二妾亦是青年姣憨女子,不常过来的,今既入了这园,再遇见湘云、香菱、芳蕊一干女子,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二语不错,只见他们说笑不了。…佩凤偕鸳两个去打秋千顽耍,宝玉便说:“你两个上去,让我送。”慌的佩凤说:“罢了,别替我们闹乱子,倒是叫‘野驴子’来送送使得。”宝玉忙笑说:“好姐姐们别顽了,没的叫人跟着你们学着骂他。”偕鸳又说:“笑软了,怎么打呢。掉下来栽出你的黄子来。”佩凤便赶着他打。’

  这里文笔写的差劲极了。也不通。佩凤偕鸳是贾珍的妾,怎么能与湘云、香菱、芳蕊(不知是谁)用‘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来描写呢?根本不是同一类人。还有宝玉怎么能与自己堂兄贾珍的妾,作那样粗俗的玩笑!你看他对香菱情解石榴裙中多么细致。这一段的下面主要进入尤二姐尤三姐的故事了,因此这一小段是《风月宝鉴》与《金陵十二钗》的衔接处,曹雪芹没有写得好。幸亏这一段是《庚辰本》等脂本中都有的,要是在后四十回,红学家们非要大骂高锷不可。

  除了凤姐,能与《风月宝鉴》中的人,以及《金陵十二钗》中的人,都谈笑风生,游刃有余以外,其他的人就没法这样交流。

  也许有人会反驳:‘贾宝玉不也是与《风月宝鉴》以及《金陵十二钗》中的人物都谈笑风生,游刃有余吗?’

  本人在前面的文章(6与10)中已经涉及到这个问题。贾宝玉实际上是两个人合起来的。粗略地讲,在《风月宝鉴》中是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宝玉,在《金陵十二钗》中是一个年龄比较小的宝玉。当然对这个男主人公,曹雪芹花了不少力气统一成一个。在《红楼梦》中的‘神游太虚境’与秦钟‘闹书房’的故事,应该原是《风月宝鉴》中的。但因宝玉年龄都比较小,虽然有些‘风月’,但还是显得比较天真,因而写得是比较融洽的。其他与《风月宝鉴》有关的故事就留下不少破绽。如与薛蟠、蒋玉函等一起吃酒唱红豆曲就显得年龄太大,也太庸俗。尤其是与柳湘莲的交往,漏洞百出。在第四十七回突然蹦出一个柳湘莲来,而且好像与贾宝玉已经很有交往。赖尚荣要努力让他与贾宝玉见面,见面后说了一些到秦钟的坟上去看看的话,好像柳湘莲与秦钟贾宝玉早已经是亲密朋友。但到柳湘莲向宝玉询问尤三姐的品行时,贾宝玉却给以致尤三姐死地的回答。等到尤三姐自杀,柳湘莲出家后,连那个呆霸王薛蟠都要流眼泪,咳气叹声;而那么亲密的朋友贾宝玉却不置一词,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这不就是曹雪芹没有把两个贾宝玉衔接好的缘故。实际上,曹雪芹除了能把王熙凤游刃于《金陵十二钗》与《风月宝鉴》以外,无法将其他人做到这一点。

  也许有人会反驳:‘薛宝钗应该是《金陵十二钗》中人物,而她的哥哥薛蟠确是《风月宝鉴》中的人物,他们一家子不正好是缝起两者的线吗?’

  我猜想《风月宝鉴》与《金陵十二钗》中原没有薛宝钗这个人,是曹雪芹写红楼梦新创造出来的。曹雪芹在薛家这么一个充满铜臭气的皇商家庭中,创造了一个封建淑女,让她进入大观园中去做绛珠仙草→林黛玉的对立面(关于这一点,我准备另文讨论),也顺便把香菱也拉入了大观园。我猜想曹雪芹原来曾经计划将薛家作为《风月宝鉴》与《金陵十二钗》综合在一起的缝线之一,还想把呆霸王薛蟠与林黛玉联系在一起,编一些故事,但失败了,放弃了这想法。不信,你看在《庚辰本》之类的本子中还遗留着一段非常不伦不类的文字。在宝玉与凤姐被马道婆的魇魔法作弄得死去活来时,大家都急着想各种办法时,却来这样一段,简直是对林妹妹的极端污辱,无法卒读:

  别人慌张自不必讲, 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 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

  这个从仙境来的绛珠仙子,是没有办法与任何臭男人写出故事来的。按理说,离开凤姐几天就要闹事的贾琏,负责送林黛玉回苏州去奔丧很长一段时间。但曹雪芹只是作为一个过场,丝毫没有写那个‘饥鼠’贾琏见到林妹妹有何感想。

  总而言之,曹雪芹要想把《风月宝鉴》与《金陵十二钗》的人物完全融合在一起是很困难的。他只有努力写好王熙凤这个人物,让她穿针引线,把两部初稿联系在一起。

  我认为,曹雪芹不但把王熙凤身上不干净的东西去掉了,而且也改变了她的结局。《风月宝鉴》中对凤姐的判词是: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对‘一从二令三人木’有着各色各样的解释。但我认为这样解释最合理,即:‘她的丈夫先是服从她,后是命令她,最后是休了她。’为什么她的丈夫贾琏,对待她会有这样的三部曲呢?原因是因为在《风月宝鉴》中王熙凤与秦可卿一样是一个淫妇。焦大醉骂的‘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骂的可能就是她。她要是像后来经曹雪芹改造后的那么清白,那她在碰到贾瑞调戏她时,为什么不正言拒绝?却要向贾瑞假意含笑道:“怨不得你哥哥常提你,说你很好。今日见了,听你这几句话儿,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里去,不得和你说话儿,等闲了咱们再说话儿罢。”贾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请安,又恐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凤姐儿假意笑道:“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贾瑞听了这话,再不想到今日得这个奇遇。……后来,贾瑞去找她时,她还要还要故意打扮一番再见贾瑞,使得贾瑞见凤姐如此打扮,益发酥倒,因饧了眼问道:“二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凤姐道:“不知什么原故。”贾瑞笑道:“别是路上有人绊住了脚了,舍不得回来也未可知?”凤姐道:“也未可知。男人家见一个爱一个也是有的。”贾瑞笑道:“嫂子这话错了,我就不这样。”凤姐笑道:“象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贾瑞听了,喜的抓耳挠腮,又道:“嫂子天天也闷的很?”凤姐道:“正是呢,只盼个人来说话解解闷儿。”贾瑞笑道:“我倒天天闲着,天天过来替嫂子解解闲闷可好不好?”凤姐笑道:“你哄我呢,你那里肯往我这里来?”贾瑞道:“我嫂子跟前,若有一点谎话,天打雷劈!只因素人闻得人说,嫂子是个利害人,在你跟前一点也错不得,所以唬住了我。如今见嫂子最是个有说有笑极疼人的,我怎么不来,--死了也愿意!”凤姐笑道:“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贾蓉两个强远了。我看他那样清秀,只当他们心里明白,谁知竟是两个糊涂虫,一点不知人心。”在这段描写中,王熙凤句句都在挑逗贾瑞。王熙凤为什么要那样挑撩贾瑞,其实就是贾瑞早知道她与贾蓉贾蔷有不可告人的勾当。这就是王熙凤不能正言拒绝贾瑞,只能伙同贾芸贾蔷作弄贾瑞,将贾瑞置于死地的原因。王熙凤与贾蓉贾蔷的暧昧关系在别的地方还有多处,不去说了。

  曹雪芹把凤姐改成清白,把她的被休改成了死去,给她写了与判词不符合的红楼梦曲:

  〔聪明累〕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改去了她的被休,突出了她的聪明才干,突出了为这个大家庭也为自己付出的辛苦,把她写成一个悲剧人物,放到了十二金钗中去。

  2005年元月24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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