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复复地翻短不过万字的故事,直到铅字刺痛了眼睛。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矛盾弥漫充胀着脑海。
总觉得贯穿全文、隐匿在字里行间的是一种无奈的希望。一旦义愤填膺,一旦茫然,一旦悲哀叹息,它就幻化为有形,就着无生命的铅字,流淌进有灵气的思想。
羊脂球给予了这个社会太多的希望,多得几乎可以称作是奢望。她希望同车的人们不因挨饿而痛苦,于是分享了冻肉和葡萄酒;她希望这种丧失了祖国的日子可以早日结束,侵略者和背叛者消失,所以她言辞激烈地在一车的麻木妥协者面前痛斥了普鲁士兵;她希望同行的人们可以“不遭受普鲁士兵种种强暴对待的危险”,于是她付出了肉体……相对于这个社会来说,她是一个可怜的奉献者和牺牲者。寄予厚望,一味付出,心怀可笑的梦想,终究失望。
因为这样看似必然的结局,我们是否应该为了没有失望,就不报希望?
是否因为这样的循环,生活中的希望者和奉献者越来越少,人们在大兴感叹“没有羊脂球”的同时,又用一贯的猜疑的目光看待羊脂球们?——她们是不是居心不轨心术不正,她们做出头鸟劳费心力物力人力有何企图,她们为什么要为了我们付出,凭什么要为我们付出?就像脑海里认定光路沿直线传播而曲解了折射的光线一样,现代的人们是否用自己一贯的思维方式来对待真正的羊脂球们,不管黑羊白羊,都是狼披上了伪善的皮?倘若这是事实,那么我们应该悲哀的,是羊脂球还是自私的人?
近几天,因不满物业管理公司的调配管理制度和业主委员会的账目,有不知名的业主在小区里张贴明显的鲜红布告,拉了横幅,条条款款地列举不满之处。其中有几例也是我们头痛已久但是因事忙联系不上等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一直欺骗自己“将就”下来的,于是我凑了头仔仔细细地看。身边有一个小姑娘意气风发地为终于有人出头反映问题而叫好,她的母亲马上小声语重心长辞严义正地教导:“难道这样就是好人?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另有企图?”父亲马上举出种种事例肯定妻的说法:“比如他想承包这里的游泳池未遂而心怀怨恨,比如他反映问题有助于租下门口的店铺门面……”林林总总说得一条一款,连我听得都顿时觉得红布告背后肯定有不良居心,小姑娘更是语塞。
这是身边的真实事例。倘若贴红布条的真的是善良好心、所谓“多管闲事”的某业主,也不知道他会怎样想。羊脂球可能少,但是一定有,现在的问题是除了“量”少之外,一旦出了真正的羊脂球,还会被人们找到种种理由冠以不良的居心。这样,他们岂不是吃了窦娥冤,吃力不讨好就算了,还落得个图谋不轨的坏名声。恶性循环下去,谁还愿意为社会付出,对社会报以希望?
综上所述,我们来把羊脂球献身一事与不知名业主贴布告抗议一事扩大化,假定有一群意气风发的青年,不满于社会制度,向公众呼吁,向政府抗议。排除政府干涉的一切因素,他们的必然结局也是失败,而且是在人们的“有何居心”感叹中失败,岂不悲哉?
那是否可以说,中国当代社会缺少的不是康有为式的革命者,而是革命者奉献的直接接受体——人民们。人民暗中抗议,在家里跳着脚骂娘,一旦有人真正有了行动,就发扬中国的优良传统,抱着手歪着头,“中庸”地、“儒雅”地、“动口不动手”地看好戏。
然而为何会有这种局面呢?纵观历史,可以发现除了当代中国之外,消极、看好戏这一类人存在数量最多的年代就是战乱、国衰之时。追究起成因,兵荒马乱、国力衰落的年代里,人们无法自保,没有了强而有力的后盾,生活没有了保障,马斯洛提出的需要层次理论也同样可以用于此——人们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失去保证,社会需求(归属和爱的需求)也在战争中淡化,相对而言,自尊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也会磨灭,这就导致了消极者的增加。说白了,就是人们从社会中拿不到他们想拿到的肉质需要或精神需要,就会出现“半死不活”者,挑拨离间者和叛变者等等。
然而在国力强盛的今天,政府和社会会满足不了人们的肉质需求吗?退一步说,就算满足不了,那么六十年前的中国呢?政府能给人民什么?恐怕是刚够级温饱罢,但那时候的人民在一声号召下能凝聚起多大的力量,虽然经济极度匮乏,但是那一时代的中国同样是辉煌的,人民的精神力量是强大的。人们对国家寄予了极大的希望。
而今天呢,有几个人对社会抱有发自内心的希望?像羊脂球,她坚信普鲁士人终将离去,所以她宁死抗争不屈,但是真正到了那种关头,我承认我会成为叛徒。
然而造成这个情况的原因又是什么?法兰西是资本主义,他们一心抗争普鲁士,四五十年代的中国是绝对的社会主义,团结的辉煌无可比拟。可是当代中国呢?能给出一个绝对的定义说是何种社会模式吗?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我们已经看到,这个生产方式的前提,(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一方面是直接生产者从土地的单纯附属物(在依附农、农奴、奴隶等形式上)的地位解放出来,另一方面是人民群众的土地被剥夺。在这个意义上,土地所有权的垄断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前提,并且始终是它的基础……”(摘自《资本论》第三卷第696页)。这就是说资本主义社会无论是从理论和实践的意义上,都是建立在土地私有制的基础上,一旦有了天灾人祸,人民必将对自己所有的土地即所有权进行捍卫,民族站在统一战线上协力抵抗。而我们今天建设的社会主义社会,是在土地公有制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无论国有工业经济的比例是多少,都不能影响土地公有制这一基础,这是与资本主义社会本质的区别。剖析六十年代的中国,人民思想单纯,每个人都相信党相信国家,党一定能带我们奔向小康,国家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怀着美好的憧憬而无私心,每个人都充满激情,疯狂的年代造就了精神力量的强大。
资本主义社会的人民对自己所有权报以希望,一旦被侵犯,齐心捍卫反抗;社会主义社会的人民对国家和政府报以希望,心怀美好未来,团结一心。
衡量当代中国,以社会主义的名义,向资本主义前进。无辜的人民紧紧拽着自己的希望,不知道应该投给政府和党呢,还是投给自己。于是反复不断猜忌,暗中抗议,再三揣摩,终于希望在犹豫中逐渐消失,造成了现在拿起筷子喝粥,放下筷子骂娘的地步。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希望在犹豫,还有多少有希望的人在迷茫。社会前进的过程中总是有衔接段,起初是便于统治管理的社会主义社会初阶,而后慢慢步入资本主义社会,等到每个人都衣食无忧只可劲儿追求精神享受的时候又该慢慢走入社会主义社会。现在还是第一个过渡,我不知道中国何时才能坦然走过。
其实时代的更迭,社会的替换并不是腐朽的证明,汗青上五千年的演变告诉我们,总有一些有希望的人来拯救社会,总有这样一种希望支撑中国一直一直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