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之有芒,一以护身,一以壮观,自然的造物大抵是美而适用。
锋利的芒,不刺耘耕者或收获者,刺的是伤禾盗谷的人!思想的战士不是靠盔甲壮其外形的,他的武器不过是尽人皆有的舌头,和尽人可用的文字,这种极其普遍的东西也有维护真理,挫败敌人的伟力。
在真理的战线上没有以枪头对内的战士,以武器瞄准其伙伴的思想家,却间或有之。他们会将“批评武器”变为“武器批评” ,那武器便是闭着眼睛乱戳的 “刺”——正如丑恶的犬儒,以刺人为生,藉以苟延自己的快活一时的命运一样。
有人说,专制使人们变为冷嘲,又有人说,共和使人们变为沉默,难道也可以说,新的民主会使人们变成“讥刺”吗?
当讥刺时而沉默,当沉默时而讥刺,都是深怕不存在的人,其实如此的存在,怎能比一棵成熟的麦穗呢?
(1942年4月15日《文艺月报》第14期)
赏析 这是一篇很别致的小杂文。它不象一般的杂文那样锋芒毕露、咄咄逼人,而是有点鲁迅《野草》散文诗的味道。全文不到300字,作者用饱含哲理而又诗意浓郁的抒情语言,表达了对两种不同批评的赞扬或鄙夷。文章含蓄隽永,读来意味无穷。既是一篇袒露作者思想的“嚣张录”,又是一首优美动人的抒情诗。
此文是针对革命队伍中两种不同的批评态度而谈的。在运用批评武器的时候,有两种不同的人和两种不同的态度:一种是实行同志式的批评和自我批评,以理服人,其目的是为辩明是非、治病救人;另一种却是“打棍子”、“扣帽子”,其目的是为了整人。这篇杂文赞扬了那些为维护真理而实行正确批评的思想战士;批评了那种专门“打棍子”、“扣帽子”,把武器对准其伙伴的“思想家”和毫无主见、明哲保身、随风倒的骑墙派。这和作者在《漫谈批评》一文中表现的“艺术家所待的是经常放光的灯塔,而不是到处潜伏着的礁石”的思想是相近的。
全文用了3个形象一段议论:第一个形象是麦穗。作者深情地赞美麦芒的美和适用,它那“锋利的芒,不刺耘耕者或收获者,刺的是伤禾盗谷的人”。作者表面写的是物,其实是写人,要人们象“麦芒”一样,既要有锋利的刺,又要选准目标。第二个形象是具有小麦风格的思想战士,用如麦芒一样的舌头和文字来维护真理。这是作者正面肯定的形象,也是作者刚直不阿的人格的表露。接下来,作者笔锋一转,写了第三个形象即“以武器瞄准其伙伴的思想家。”他们不是维护真理,而是“闭着眼睛乱戳”,专事“打棍子”、“扣帽子”、“以刺人为生,藉以苟延自己的快活一时的命运”。所以作者鄙夷地称他们为“丑恶的犬儒”。
写了以上3个对比的形象之后,为了进一步阐明观点,作者用了一段议论: “有人说,专制使人们变为冷嘲,又有人说,共和使人们变为沉默,难道也可以说,新的民主会使人们变成‘讥刺’吗?”这里是一句反问,也就是说,给予解放区新的民主的只会是善意的批评,而不必担心是讥刺。作者提倡的是正确的批评。一个人如果只知道明哲保身随风倒,那真比不上一棵成熟的麦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