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可卿私情考
红学研究
宝玉是《红楼梦》中一个非常复杂的人物形象, 之所以说复杂, 不仅在于他性格多样,还在于作者对他的某些行为习性写得闪烁其辞、影影绰绰。本文要考析讨论的他与秦可卿的私情关系就属于这种情况。早在二十年代, 俞平伯先生在 论秦可卿之死 一文里就谈到了他们的这层关系, 只是因为作者当时要着重要论述的是可卿之死与贾珍的关系,所以没有对宝玉与可卿的私情关系作更全面、更深入的论证① 。在五十年代,俞先生虽然更显露地说过“宝玉与秦氏私通”② 之语,.但也仅仅是这一句话而已。六十年代,蔡义江先生在 红楼梦诗词血赋评注》一书里,对宝、秦的特殊关系有所分析,但也只说到“秦可卿引诱宝玉”⑧ 为止。由于他们对宝、秦的这层关系都未作较系统 全面的考析,故说服力不强,没有弓I起人们足够的重视。近见周观武先生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新臆》④ 一文, 认为宝玉与秦可卿无私情关系就是例证。因此,一方面为了更全面、更深刻地理解宝玉形象, 另一方面也为了引起人们对这个问题的重视,本文对宝、秦私情关系作一较系统、较全面的考辨,想是不无稗益的。
(一)
在《红楼梦》中,作者对宝玉绝大部分行为习性的刻画描绘是非常明晰的,唯有他与秦可卿的私情关系写得模糊,再加上作者曾听从脂批 石头记的重要批者之一畸笏叟的意见,对书中的某些情节作了删节, 使原书“少却四、五页” ⑤ , 而秦氏的判词却说得明白, 秦氏之死与“情天情海 ”亦即与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中发生的儿女之事有关, 因而更使宝、秦的私情关系扑朔迷离。但是,尽管如此,书中仍有大量的暗示和侧笔说明宝玉与秦可卿确有私情,现考析如下:
一、作者通过太虚幻境正面暗示出宝玉与秦可卿有云雨私情、儿女之事。书中写遭,在太犀幻境里, 宝玉与一位“乳名兼美字可卿” ⑥ 的女子, 有了云雨之事;
那宝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嘱之言,未免有儿女之事,难以尽述。至次日, 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 与可卿难解难分 这是作者从正面暗示了宝玉与秦可卿有了男女私情关系。
第一,作者从相貌、性情一样方面, 暗示了梦中可卿即为现实中的可卿。现实中的可卿“是个极妥当的人” ,“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与梦中的可卿“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 则又如黛玉” 。(第五回)作者有意把可卿“生的袅娜纤巧” 与梦中“风流袅娜” 的黛玉相对, 把“行事又温柔租平” 与“鲜艳妩媚”的宝钗相对,前者指容貌, 后者寓性情。梦中可卿与现实中的可卿容貌、性情完全一样。
第二,作者在秦可卿的判词里暗示了梦中的可卿实为现实中的可卿, 暗示了宝玉与她有儿女私情。作者唯恐读者不知在太虚幻境中宝玉与可卿的儿女私情就是暗示现实中宝玉与可卿的儿女私情,又在可卿的判词里作了暗示: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情天情海” 指的是太虚幻境, “幻情身 ”就是指秦可卿在太虚幻境里的女儿之身,即梦幻中的秦可卿之身,而不是“象征着风月之情的女身”⑦ 。因为作者要她与宝玉发生的私情关系写在梦中,又担心读者看不出来,所以才在判词里特别点明,那位在太虚幻境里同宝玉“柔情缱绻,软语温存” “未免有儿女之事” 的“幻情身” “可卿”, 即是现实中的秦可卿。如果明白了秦可卿的另一称谓是“幻情身”,那么,对作者写她与宝玉在太虚幻境里有风流韵事,就不会感到这只是作者在写梦, 而会明白这是作者借写梦写出了他们现实中的私情关系。这是判词暗示之一。暗示之二便是指出了与可卿有私情关系的另一方宝玉。“漫言不肖皆荣出” 一句中的“不肖” ,就是指宝玉而言。书中用“不肖”字样,都特指宝玉其人。如第三回宝玉《西江月》判词有“古今不肖无双”之句,第三十三回回目又作: “于足耽耽小动唇舌, 不肖种种大承笞挞” 。此同还有贾政“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已不孝” 之语。数处“不肖” , 皆指宝玉。而宝玉又恰是荣府次子贾政之子,所以“漫言不肖皆荣出”旨宝玉而言无疑。 因而蔡义江先生注解此句时才说“这里多少是为宝玉的行为开脱” 。⑧ 暗示之三是指出了产生这场儿女之事的开端是因素氏的引诱。“宁”与前句中的“荣”相对,指宁国府里的秦司卿。整个判词的意思是:在太虚幻境里, 宝玉与秦可卿发生了儿女之事, 不要说不肖的只是荣府里的宝玉,这场风流韵事的起因却是因秦氏的引诱。所以,作者在秦氏的判词里暗示了他们的私情关系。
第三、作者在宝 与可卿发生儿女之事的第五回,那睡前梦中, 采用了真境幻境相对照的特殊写作手法,暗示出宝玉与秦可卿有私情关系。例如;睡前,宝玉同贾母等到“会芳园”游玩,由秦可卿与尤氏来请,梦境,宝玉到“仙花馥郁、异草芬芳” 的太虚幻境中游玩,也是由秦氏带领:不仅人同,玩的花园也同。睡前,宝玉贾母等是“先茶后酒”,梦境,宝玉也是先喝“千红一窟”之杀,后饮“万艳同钚” 之酒:喝茶饮酒的顺序也同。睡前,“一时宝玉倦怠,欲睡中觉” ,梦境, 宝玉饮酒之后也是“自觉朦胧恍惚, 告醉求卧” ,睡的原因状态相同。睡前,由秦氏把宝玉带到自己的卧室,室内装饰富丽、侈华,梦境, 由警幻仙姑“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之中,其间铺陈之盛, 乃素所未见之物” :睡的房屋及装饰也同。睡前, “那宝玉刚合上眼,便惚惚的睡去, 犹似秦氏在前” ,梦境, 宝玉也看见了一位“鲜艳妩媚”、“风流袅娜”兼有钗黛之美(即“箍美”)的女子:所梦见的人物也同。梦中宝玉有儿女之事,醒后宝玉同袭人也有儿女之事;所为也相同。这真境与梦境处处呼应、时时对照的特殊写作方法,难道不是作者有意向读者暗示宝、秦有私情关系吗?脂砚斋也正是知道作者这样安排有所暗示,所以才批出了许多点破和启人思索之语。例如: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 处,脂砚斋批道; “此香名引梦香” 。此香是秦氏卧房里的香气,脂砚斋称为“引梦香” 。实寓秦氏为“引梦人” 。在“宝玉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处,脂砚斋批道; “刻骨吸髓之情景, 如何想得来,又如何写得来 。甲辰本此处还批道: “进房如梦境。” 这里,脂砚斋已把作者所用的真境与梦境相对照的手法告诉了读者,真境实为梦境,梦境则是真境。在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处,脂批“妙图”二字。在案观“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滔香”处, 脂批: “艳极, 淫报。已入梦境矣。” 再一次点明进秦氏之房如进入了梦境。在“ 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荡荡, 随了秦氏,一所在” 处,脂砚斋又批道: “北够文情固佳,然必用秦氏引梦, 又用秦氏出梦, 不知立意何属。唯批书人知之。” 暗含深意,启人思索; “用秦氏引梦, 又用秦氏出梦” ,仅仅是出于写作上的需要?不是, “此梦文情固佳” 中的“固”字,就已经道出了批书人的疑惑。但批书人又说“竟不知立意何属”, 却显然是批者的故意自问, 他对作者的创作意图是了如指掌的,因此,这段批语也是脂砚斋在提醒读者,梦中宝玉与可卿发生的儿女之事就是暗示现实中宝玉与秦可卿有云雨私情。在“贾宝玉初试云雨情”的第六回回末,脂砚斋又批出了点醒读者之语t “梦里风流, 醒后风流,试问何真何假。” 如果作者没有隐寓什么,梦为假,醒后为真,便明明白白,脂砚斋又何必多此一问?这也是在提请读者切莫把梦当梦看。
二、作者对秦可卿卧室内富丽用品的描写,从侧面暗示了宝玉与秦可卿有儿女私情关系。第五回有下面一段描写秦氏卧室的文字: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亲自展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作者在这里用了一系列与古代香艳故事有关的器物,渲染秦氏卧房陈设的华丽、浓艳,其目的就是在暗示宝玉与秦可卿“艳极、淫极 的风流韵事。脂砚斋唯恐读者不知作者其意,因而在这里有几条批语予以提示。在“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 处, 脂批道; “设譬调侃耳。若真以为然,则又被作者瞒过。” 此处设謦, 明明白白,读者并不会“真以为然 ,那么批者又为何这样发问呢?其中深意乃是启发读者往儿女之事方面着想。因为脂砚斋在“宝玉含笑连说;这里好 处又批道;“摆设就合着他的意。言外之意不言而明。又在“说着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纤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处批道; “一路设譬之文, 迥非《石头记》大笔所屑, 别有他属,佘所不知。 这又是批者启人深思之笔,他既是曹雪芹的合作者,会有什么“不知”?这“别有他属” 不过意在点醒读者深思罢了。“他属” 什么?不是“艳极、淫极” 的风流韵事吗?有这样富丽的卧室,难怪秦可卿会说:“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 然而, 身为叔叔的宝玉在侄儿媳妇卧室里午睡,又毕竟是有悖常理之举,作者担心读者会忽略一过,便有意通过一个嬷嬷之口,予以点破。 “那里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睡觉的理?”这是再明白不过的暗示,宝玉的行为不合常理。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下,这不合常理不是指不正当男女私情又指什么?
三、宝玉在秦氏卧房牛睡时, 写秦氏房外猫儿狗儿打架,也是作者在暗示宝玉与秦可卿有私情关系。这与第六十五回贾珍贾琏戏尤氏姐妹时二马同槽、不辅相容, 都暗示男女间有不正当关系。在六十五回, 贾珍贾琏调戏尤氏姐妹,作者对他们的坐马闹槽有一段描绘:
隆儿才坐下, 端起杯来,忽听马棚内闹将起来。原来二马同槽,不能相容,互相蹶踢起来。隆儿等慌的忙放下酒杯, 出来喝马, 好容易喝住,另拴好了,方进来。
作者通过写二马闹槽不能相容, 暗示了贾珍贾琏兄弟的聚扈行为,对此,脂砚斋在回末总评道: “房内兄弟聚扈,棚内两马相闹, 小厮与家母饮酒,小姨与姐夫同床。可见,有是主必有是奴,有是兄必有是弟,有是姐必有是妹,有是人必有是马。” 说明作者写马, 其意在写人。同理, “猫儿狗儿打架” ,也就不光是写猫儿,狗儿, 其意也是在写人。难怪脂砚斋在此处两次批道。 “细极” 。如果不是有所暗示,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又“细极”在哪里?只有把这一描写同作者写马的用意联系起来看, 所谓“细极” 才名符其实,才能感到脂砚斋批语之妙。
四、焦大所骂也是在暗示宝玉与秦可卿有私惰关系。那是第七回,宝玉初会秦钟,因天黑, 总管赖二派了焦大送秦钟回家,焦大不满赖二这“欺软怕硬” 的作法, 使借题发挥, 痛骂一气; “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 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这些骂人的语,宝玉平常是不大听得到的,这是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的。“爬灰”与宝玉无关,然而骂语中“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却同宝玉有关。“小叔子”一般来说指丈夫的弟弟,这是不错的,但如果象周观武先生所说“养小叔子”就是指秦可卿与贾蔷的关系,⑨却嫌证据不足, 也无脂批的提示。联系作品实际, “小叔子”在 红楼梦 中是有特殊用法的。众所周知, 从辈份看,宝玉与贾珍同辈,秦氏是贾珍之媳·秦氏便比宝玉低一辈,所以本书女性中唯秦氏称宝玉都用“宝叔”一词。“小” 却不指辈份, 而是指年龄, 宝氏与秦氏之弟秦钟同年(第五回),当然比秦氏小, 因此,仆人们把这辈份和年龄两者巧妙地结合起来寓意指宝玉,暗骂秦可卿“养小叔子” , 既可达到出气骂人的目的, 也不至于太露,正象“爬灰” 一词不光指公公贾珍一样(据考证,“爬灰”的还有贾敬)⑩ ,都是聪明之语,太恰当不过了。甲戌本在这里有两条批语,其中一条为:“是醉人口中文法。一段借醉奴口角闲闲补去宁荣往事近故, 特为天下世家一笑。”这里“近故”二字不可忽视,在前七回里, 作者写到的焦大所骂的宁荣二府之“近故”是什么呢?难道不是秦氏与宝玉之间的私情关系吗?这里显然也是脂砚斋在有意点醒读者。
五、秦氏死后, 宝玉的反常之举也从侧面暗示了他与秦可卿有私情关系。在第十三回,宝玉听说秦氏死后,有如下之举:
如今从梦中听见说秦氏死了, 连忙翻身起来,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 哇的一声,直奔出一口血来。袭人等慌慌忙忙上来榴扶,问是怎么样, 又要回贾母来请大夫。宝玉笑道: “不用忙、不相干,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 说着便爬起来, 要衣服换了,来见贾母,即时要过去。袭人见他如此,心中虽放不下, 又不敢栏,只是由他罢了。贾母见他要去, 因说; “才咽气的人, 那里不干净!二则夜里风大,等明早再去不迟。” 宝玉那里肯依。贾母命人备车,多派人跟随人役, 拥护前来。11
第一个反常之举是口吐鲜血,说明悲痛到了极点。脂批虽说是“急火攻心” 之故, 但仅仅如此吗?如不是宝玉与秦氏关系异常密切,便断断不会有吐血之举。为了便于说明问题,我们可以把宝玉的这个举动同他听到金钏儿和晴雯死时的行为作个比较。金钏儿死时, 宝玉虽“五内摧伤”, “一小总为金钏儿感伤, 恨不得此时也身亡命殒, 跟了金钏儿去”(第三十三回)但也只是“一面感叹”. 一面“垂泪” (第三十二回)而已,还没有到吐血的程度。要知道,金铡儿阢井虽是王夫人所逼,但却是因宝玉挑逗而起,而且死得也很突然,可宝玉却并没有“急火攻心”、吐出鲜血。睛雯死时, 宝玉也“一心凄楚” ,写了一篇相当真挚感人的祭文, 但还是没有到口吐鲜血的程度。由此司见,宝玉口吐鲜血, 不同平常。不仅如此,宝玉还连忙自己说出原因, 为自己的反常特殊之举作掩饰。在“宝玉笑道, 不用忙、不相干”处, 脂砚斋批道: “又淡淡抹去。”在“这是急火攻心, 血不归经”处又批道: “如何自己说出来了。”两处批语都点明了宝玉在为自己的反常之举作掩饰。第二个反常之举是“即时要过去”,使得袭人很难堪。袭人见他这样,“心中虽放不下, 又不敢栏, 只是由他罢了”。她心中放不下什么?难道不是宝玉把自己与秦氏异常的关系表现得太显露了吗?袭人已和宝玉偷试过云雨之情, 又身为女性,对男女间微妙的关系岂能会察觉不出?故此,她才放不下心, 又不敢栏,怕他失去身份, 添了笑柄。第三个反常之举便是不顿忌讳,连贾母劝阻的话也不听。宝玉平常是很尊敬长辈的,知道正经礼数,所以贾母才那样护着他,不要贾政对他严管、苦逼。但现在,秦氏才死, 他就不听贾母“那里不干净”的劝言, 连夜“奔至停灵室,痛哭一番” 。宝玉以上这些举动, 如果说成是他品行一贯如此,似呼也有些道理, 但是,且别忘了脂批l脂砚斋也料到读者会有此看法,所以才在这里留下了一条极为重要的批语,提醒读者不要被作者的“狡猾”之笔所惑:
如在(“此”之误)。总是淡描轻写,全无痕迹,方见得有生一来, 天分中自然所赋之性如此,非因色所惑也。 (重点为笔者所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笔法。所谓“总是淡描轻写,金无痕迹” ,不就是告诉读者,这原是作者有意把宝玉与秦可卿的私情关系淡淡写来,轻轻描绘,使他们的关系“全无痕迹”显露吗?只有这样,才可见得宝玉的一切举动都是“天分中自然所赋之性如此,非因色所惑也” ,显得自然之致,不被人怀疑。也只有使人觉得这是宝玉天性如此, 才能把宝玉与秦可卿的私情关系掩饰得“全无痕迹” 。这里的“总是”二字,就把作者描写宝玉与秦可卿私情关系的一贯笔法遭破了, 还是作者一贯用“淡描轻写”的“隐现”笔法写宝、秦的关系,所以这层关系才显得“金无痕迹”,读者也才险些被作者“瞒过” 。反过来如果宝玉与秦氏真没有什么特殊关系,那么脂砚斋又为何批出“总是淡描轻写,全无痕迹” 之语?作者一定在这“轻描淡写”之中“别有他属”, 随寓了什么,而这隐寓非仔细不易看破, 因而脂批才说“全无痕迹” ,点醒读者不要被作者“瞒过” 。此外,还有两条傍证。其一,宝玉时已成年,已具备男女之事的生理基础。宝玉年龄虽小于秦氏但已是成熟的青年男子,他对宝黛的追求和与袭人的“偷试” 就是明证。如果认为此时宝玉年龄尚小不会同秦氏有儿女之事,这是不正确的。关于宝玉与袭人的“偷试” ,俞平伯先生还有一段精辟的论述:
又在第六回题目“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以掩其迹。其实当日已是再试。初者何?讳词也。故护花主人评日: “秦氏房中是宝玉初试云雨,与袭人偷试却是重演,读者勿被瞒过”。12
这一段关于蛊玉与秦氏有私情关系的文字,也是俞先生唯一的论证,故引于此, 以明读者。其二,书中写宝玉的儿女之事,除与袭人偷试以外,多用侧笔, 如与碧痕就是。 (见第三十一回)这也同作者的一贯笔法相吻合。
(二)
回答几个相关问题.
第一, 以上考析是否与作者的写作手法一致、符合作品的客观实际呢?还是先看脂砚斋的批语再作结论。在第一回“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 不敢硝加穿凿”一段甲戊本有一眉批,
事则实事, 然亦叙得有问架、有曲折,有顺逆、有映带、有隐有见、有正有闰,以至草蛇灰线, 空谷传声、一击两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云龙雾雨、两山对峙、烘云托月、背面傅粉、千皴万染诺奇。书中之秘法,亦不复少,余亦子逐回中搜剔刳剖, 明白注释, 以待高明,再批示误谬。13
此批有两层含义,其一 书中所写为“事则实事,说明作者所写全有所本, 是“实录其事 ,不是“假拟妄称” 的。 (第一回)在第四十四回,贾母针对贾琏与鲍二媳妇偷情一事说道 “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 馋喷猫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 从这里可知,现实中的曹氏家族里这些事也是经常的, 人人都不例外。所以脂砚斋才在焦大怒骂“爬灰的爬灰, 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处批道; “放笔痛骂一回,富贵之家,每掠(罹)此祸。”既然现实中常有,作为现实主义大师的曹雪芹他的笔下就一定有所反映,这完全与作者“实录其事, 又非假拟妄称” 的创作原则相符。其二,书中的秘法很多,“有隐有见” 就是其中之一。作者写宝玉与秦氏私情关系的文字,就属于“有隐有见” 的秘法。对此,周振甫先生有精彩论述,可参见其文14.因此, 本文以上考析完全是在脂批的提示下,又根据作品的实际情况,“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 做出来的。
第二, 为什么作者要把宝玉与秦可卿的私情关系写得扑朔迷离呢?其一, 不至于污渎宝玉和秦可卿两个美丽形象,保持他们的“声价” 有一段脂批可帮助我们理解。在“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的第七回, 贾琏与凤姐在房里有笑声传出之处,脂砚斋批道; “妙文奇想,阿凤之为人岂有不着意于月二字之理哉。若直以明笔写之, 不但唐突阿凤声价,亦且无妙文可赏。若不写之, 又万万不可。故用‘柳藏鹦鹉语方知’ 之法,略一皴染, 不独文字有隐微,亦且不至污渎阿凤之英风俊骨。所谓此书无一不妙。”这话用于宝玉与秦可卿也非常恰当。若明写便影响了他们的美好形象,若不写,又达不到“戒妄动风月之情” (脂批语)的目的,所以如此写来, 两全其美。其二,有“妙文可赏” 。在第五回宝玉在秦氏房中睡去一段,脂批道: “文至此不知从何处想来。”在“随了秦氏至一所在” 处批道:“此梦文情固佳。” 又批“妙” 字。其他如“奇极妙文” 、“奇想奇笔” 、“妙心妙口,妙笔妙人之” 之语还不少,可见脂砚斋对作者如此用笔赞赏不已。其三,为家事避讳。俞平伯先生说得好:“秦氏实贾蓉之妻而宝玉之侄媳妇,若依事直写,不太芜秽笔墨乎?且此书所写既系作者家事,尤不能无所讳隐15 。” 何况,有时作者还得听从自己长辈的意见, 不得不写得含蓄。其四,与文风一致。作者在第一回就已经提出, 反对“淫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 的“风月笔墨”,反对“涉于淫滥”的“佳人才子等书” ,因而作者写得隐微、含蓄,“令世人换新眼目。 这也便是鲁迅先生称赞的打破了传统写法的地方之一。
第三,考析宝玉与秦可卿的私情关系有什么意义呢?其一, 对宝玉形象会有更为全面的认识。宝玉毕竟是富家公子哥儿,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在他身上出现拈花惹草的纨裤习气是完全可能的,考析他们的关系,才可能对宝玉形象作出更为公平恰当的评价, 不至于出现拔高的现象。其二,对封建大家庭的腐朽有更加深刻的理解。宝玉是一位较多地体现了作者理想的形象,一生甘为丫鬟充役,但是,在他身上仍免不了有公子纨裤习气这就更加说明封建富贵大家庭的淫乱风气具有多么大的影响力、腐蚀力!正是把宝玉也写得不能出污泥而不染,带有公子纨绔习气,才能更加深刻地揭露封建富贵大家庭的丑恶和腐朽。这也是作者为什么要在秦氏的血子里说“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和“宿孽总因情” (第五回)的原因,难怪脂砚斋于此处批出了“是作者具菩萨之心,秉刀斧之笔,撰成此书,一字不可更,一句不可改”的痛心之语。其三, 也许对考证秦可卿之死的真正原因有所帮助, 因为脂批明说; “焦大之醉,伏可卿之病至死。” 不过,这已不是本文的任务,提出来, 以备高明参考。
第四, 作者这样写, 是否会影响到作者自身的形象呢?不会的。其一,俞平伯先生在(‘读红楼梦随笔·著书的情况》里说得好: “书既自寓生平,代表作者最多的当然是贾宝玉。但顶宝玉不等于曹雪芹,曹雪芹也不等于贾宝玉。……即如书中说宝玉与秦氏私通,若把这笔帐直接写在曹雪芹的名下未必合于事实, 更不‘近乎情理’。” 其二,如果曹雪芹确有此事,也不足为怪, 因为作者写作《红楼梦》的最初动因就是“戒妄风月之情”,“他在‘锦衣纨裤之时,饫甘厌肥之日’难道就没有逢场作戏的荒唐之举16?” 而且脂批在第五回“设如堕落其中则深负我从前谆谆警戒之语矣”处批道: “看他忽转笔作此语, 则知此后皆是自悔” 。作者这样写了才是文学大家应有的风范。所以,我们更应该因作者有这种“严格的剖示自我、严肃地向自我挑战的精神”17 , 为之欢呼, 为之雀跃!
红楼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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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情节:黛玉入府、梦游太虚、元妃省亲、宝玉挨打、宝钗扑蝶、共读西厢、黛玉焚稿、湘云醉眠、可卿之死、紫鹃试玉、探春理家、惑馋抄园、
脂批红楼梦每回原文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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