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J S /07/M/378
这座大理石的纪念碑是
由本州建立的)
他被统计局发现
是个官方从未指摘过的人,
而且一切有关他的品行的报告一致赞同——
按照一个古老的词儿的现代意义来说, 他是个圣人,
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无不为一个较大的社会服务。
除了战时以外, 直到退休那一天,
他一直在一家工厂干活, 从未被辞退过,
而且使他的雇主富奇汽车公司始终感到满意。
然而他不是拒绝参加工会者, 观点也不怪,
因为他的工会说,他付会费,
(关于他所在的工会我们的报告认为是个稳健的组织)
而我们的社会心理学工作者们发现
他受到伙伴们的喜爱,也爱喝一杯。
新闻界深信,他天天买一份报,
而他对报纸广告的反应也无不正常。
他名下的保险单证明,他是保足了险的,
他的病历卡证明,他住过一次医院,可是出院时病已痊愈。
生产者研究所和高级生活调查报告都宣称,
他完全体会分期付款购货法的优点
和拥有现代人所需的东西:
留声机、收音机、汽车和电冰箱一应俱全。
我们的舆论研究者感到满意,
他根据不同的时势表示恰当的意见:
和平时他拥护和平;战争时他去从军作战。
他结过婚,给全国人口添了五个孩子。
我们的优生学家说,这个数字对他那代的父亲正好;
我们的教师报告说,他从不干涉孩子们的教育。
他自由吗?他幸福吗?这问题真荒谬:
如果有什么不对头,我们当然会知道。
(于 默 译)
《无名的公民》 是奥顿客居美国后一篇具有社会讽刺意义的佳作,它反映了诗人鲜明的思想倾向和对社会问题的关注。 有的评论家也认为这首讽刺诗是诗人自己为了逃避欧洲战火而客居美国时的心情的写照。
《无名的公民》这首诗的标题和副标题具有深刻的寓意, 耐人寻味。 其形式与无名战士墓碑上的铭文相似, 但诗人笔下的主人公却不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只是一位没有个性特征、 没有自我、 庸庸碌碌、与世沉浮、 甚至连姓名也不为人知的市民,能表示他身份的只是J S/07/M/378,犹如生产流水线上一只零件, 一颗螺丝钉——冷冰冰的机器人的形象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一位普通的无名市民为何享有如此殊荣, 州政府竟然为他树碑立传? 原来他是现代社会中公认的圣人。 接下来诗人用嘲弄的笔触, 生动具体地刻画了这位圣人: 他人云亦云, 八面玲珑; 不仅一辈子没掉过饭碗, 深得老板的满意, 而且颇受工会、 同伴和新闻界的喜爱。 他生活优裕, 身体健康; 结过婚, 添了五个孩子; 现代化的生活用品:
留声机、 收音机、 汽车和电冰箱应有尽有。 对于他的行为, 舆论界、教育界甚至优生学家都倍加赞誉,无可挑剔。
然而, 这位社会各界一致推崇的圣人却毫无个人意志, 丧失了个人人格。 他是非不分, 没有善恶的界线: “和平时他拥护和平, 战争时他去从军作战。”甚至连生孩子也按优生学家的要求办事,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他一生俯首听命, 唯唯诺诺; 在干活、 喝酒、 看报、 生孩子中昏昏噩噩地打发时光。 他的精神世界犹如一泓死水, 永远荡不起一丝涟漪, 泛不起一朵浪花。
最后, 诗人用一问一答来结束全诗:“他自由吗? 他幸福吗? 这问题真荒谬。”这一问一答既富于深刻的哲理, 又带双关意味。 其表面意义似乎非常简单: 既然我们没有接到他感到不幸福的报告, 他自然非常幸福。 但读者只要稍加玩味就会恍然大悟: 在机器和物质主宰一切的现代化社会中, 倘若有人要提出自由、 幸福一类的问题, 那倒真有几分荒诞不经。
在艺术形式上, 《无名的公民》这首诗也颇具特色。 诗人以无名战士墓碑铭文的形式来描绘一位庸庸碌碌的市民, 令人感到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因而奠定了全诗讽刺揶揄的基调。 其次, 诗人蓄意采用冗长的句式, 而且全篇整齐划一, 创造出呆板、 单调、 平淡的效果。 再加上诗人罗列了无穷无尽的数据、报告、 社会各界专家的意见, 以及琐屑的生活经历和什物, 给人们以物质压迫精神,社会窒息自我的感觉。这正是组织严密、 毫无生气的现代社会的真实写照。
语言上诗人巧妙地使用了无数社会调查术语:统计局、 品行报告、工会报告、 会费、 保险单、病历卡、分期付款购货法、社会服务等,口气冷漠,索然寡味,读者象是在读一份统计报告。然而从这些枯燥无味的陈述中,读者却能深刻地领会到诗人对现代“圣人”无情的嘲弄,以及对现代社会中个人价值观念的尖锐批评。
(廖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