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 眼、 口、 鼻四者, 皆有神也。一日, 口为鼻曰:“尔有何能, 而位居吾上?”鼻曰:“吾能别香臭, 然后子方可食,故吾位居汝上。”鼻为眼曰:“子有何能,而位在我上也?”眼曰:“吾能观美恶, 望东西，, 其功不小, 宜居汝上也。”鼻又曰:“若然,则眉有何能, 亦居我上?”眉曰:“我也不解与诸君相争得。我若居眼鼻之下,不知你一个面皮安放哪里?”
——罗烨《醉翁谈录》
眉眼口鼻虽然各有机能,但这些机能只能从整体构成和生命运动中获得。反过来说, 人的面貌和整体的生命力,又是来自于它的各个部分的有机组合与和谐运动。没有这种和谐统一,整体无以存在,局部的生命也就终止。眉眼口鼻之争,正是由于不懂得这种整体与局部、局部与局部互相依存的关系而发生的。他们并不是在比能力之强弱,贡献之大小,而是争地位之高下。为此,他们不惜妄自尊大, 自我吹嘘,贬低别人,破坏团结,暴露了他们不知羞耻的恶劣品质。这正是本文讽刺意图所在。故事结尾的话, 一语双关:“我若居眼鼻之下,不知你一个面皮安放哪里?”这表面上是说眉若移下,则整个面部就被破坏;但“面皮”又喻指人的体面、羞耻心,所以这句话又是责备争能者不顾脸面, 丧尽廉耻。
争能的故事古今中外多有,一般是设想两种或几种相近而不相干的事物的比较(如本书所选《池子和河流》、《蛛与蚕》等),在比较中显示优劣,表达作者的褒贬。写法多为将动植物或非生物作拟人描写。本文却异想天开, 写人面部的眉眼口鼻争能。 让这些本来只能依靠整体生命而存在的器官,获得自我生命意识(即所谓“皆有神”)。这种把人自身器官拟人化的描写,给人本体一种异化感.并且不能不使人产生克服这种异化的强烈欲望。的确,那种不知羞耻, 不顾大局, 争名于朝, 争利于市, 比地位之高下,争一日之短长的思想,难道不是对人的本质和人类美好追求的一种异化吗?人的异化,必然导致对人自身的否定,这就是本文构思体现的深层意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