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杨松
〔梗概〕 西德里克是小吸吸心爱的长毛绒小狗,两只眼睛是黄玉做的,颈圈上有颗真正的月亮宝石。有一天,木民矮子精对小吸吸说:“一个人给掉一个他心爱的东西,将会收回来十个,感到非常快活。”于是小吸吸就把西德里克送给了加夫西的女儿。可送掉以后,他后悔得要命,吃不进也睡不着。他躺在床上,望着冰冰冷冷的月亮,忽然听到斯努夫金在河边吹口琴,就走出屋子,跑到河边,坐在他身旁,像往常一样开始听他讲故事。
“从前有一位太太,她珍爱她收藏的所有东西。她没有孩子使她快活或者使她头痛,她不用干活或者烧饭,她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她不是那种怕这怕那的人。她也失去了玩的兴趣。换句话说,她觉得生活有点乏味。”
“但是她珍爱她收藏的那些美丽东西,她一辈子都在收集它们,给它们分门别类,揩拭它们,使它们看着越来越美丽。谁走进她的家,都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是一位快活的太太,”小吸吸点点头。“她有些什么东西呢?”
“这个嘛,”斯努夫金说。“有多快活她自己知道。请你不要打断我的话。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妈妈的这位姑妈到下面她那黑暗的贮藏室去吃一块冷肉排,把一根大骨头吞下去了。接连几天她觉得不舒服,一直不好,就去看医生。医生敲敲她的胸口,仔细听过诊,给她照了X光,把她的身体摇了又摇,最后告诉她说,这根肉排骨头横梗在她身体里的什么地方,没办法撬松。换句话说,他担心最坏的事。”
“什么?”小吸吸说道,对故事有点兴趣了。“他认为这位太太要送命,可是不敢告诉她,对吗?”
“是这么回事。”斯努夫金同意说。不过我妈妈的这位姑妈不是个怕这怕那、容易吓倒的人,因此她要医生告诉她,她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然后回家去考虑。一共只有几个星期,日子不多了。
“她忽然想起,她年轻时曾经想到亚马孙河流域去探险,想学深海潜水,想为孤儿建造一座美丽的大房子,想去看火山,想为所有的朋友开一次盛大的晚会。但所有这些事情,当然,现在都来不及做了。再说她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因为她只顾着收集美丽的东西,而收集东西需要时间,她的时间都被占用了。”
“她在她那些房间里踱来踱去,越想越难过。她收藏的那些美丽东西不能给她安慰。相反,它们只使她想到自己就要上天堂了,所有这些东西都要留下来。”
“不管她怎么想,即使想到上天堂以后也还可以重新收集东西,也一点不能使她快活。”
“可怜的太太!”小吸吸叫道。“她不能带一两样东西上天堂吗?”
“不行,”斯努夫金说。“这是不允许的。不过请你不要插嘴,好好听我说。一天夜里,我妈妈的这位姑妈醒着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左思右想。她周围满是漂亮的家具,家具上满是漂亮的小摆设。到处都是她收藏的东西:地板上,墙上,天花板上,柜子里,抽屉里——她突然感到她所有的这些东西使她窒息,根本不能使她快慰。而就在这时候,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主意。这个主意太有趣了,我妈妈的这位姑妈躺在那里不禁大笑起来。她猛地感到身体好了,起床穿上衣服,开始动脑筋。”
“她想到的主意是:把她所有这些东西全都送掉。这样会使她有更多的呼吸空间。如果你有一根大骨头堵在胃里,要能想想亚马孙河流域,这空间正是你所需要的。”
“多么傻,”小吸吸失望地说。
“根本不傻,”斯努夫金反对说。“当她坐在那里想着把什么东西送给什么人的时候,她得到很大的乐趣。”
“她有许多亲戚,认识的人就更多了,你知道,即使你没有朋友,也可能认识不少人。一个又一个,她想到了每一个人,考虑他或者她会最喜欢什么东西。这像是一个游戏。”
“她一点不傻。她给我的就是这个口琴。也许你还不知道吧,它是金子和黑黄檀木做的?就这样,她想得那么聪明,每个人正好收到合适的和向往了很久的东西。”
“我妈妈这位姑妈的做法也使大家意料不到,大吃一惊。她把所有的东西用包裹寄出,收件人不知道是谁寄来的(他们从未到过她的家,因为她总是怕他们打破和弄坏她的东西)”。
“想像到他们收到包裹时的惊讶样子,他们想些什么和怎样猜来猜去,这使她感到其乐无穷,并且十分得意。这有点像仙女们在飞过时一下子满足了人们的愿望一样。”
“可我不是把西德里克用包裹寄走的,”小吸吸鼓起了眼睛叫道。“而且我不是就要死!”
斯努夫金叹了口气。“你依然是老样子,”他说。“不过你还是试试看好好地听一个好故事行不行,哪怕它说的不是你自己。也稍微想想我。我是把这个故事专门留给你的,我有时候喜欢讲讲故事。好了,我说下去。与此同时,另一件事情发生了。我妈妈的姑妈忽然发现她夜里能入睡了,而白天她想着亚马孙河流域,读关于深海潜水的书,还计划把那房子捐赠给没人要的孩子。她有了乐趣,这使她比平时更可亲近,人们开始喜欢和她来往了。我得小心,她心里说。我一下子会有许多朋友,就没有时间安排我梦想着的那个盛大晚会了……”
“她的那些房间也变得越来越通风。她寄出一个又一个包裹,她的东西一点一点减少,她也就感到越来越轻松。最后她在那些空了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觉得自己轻得像个气球,像个准备好飞走的气球……”
“飞到天堂上去,”小吸吸冷冰冰地说。 “现在听我说……”
“请别老是打断我的话,”斯努夫金说。“我听得出来,你听这个故事还太小。不过我总得把它讲完。好,这么一来二去,她所有的房间都空了,我妈妈的这位姑妈只剩下了她的床。”
“这是一张有华盖的大床,当她的新朋友们来看她时,在床上都能坐下,那些个子最小的坐到华盖上去。每个人在她那里都过得很快活,她唯一担心的是那个晚会,她总找不到时间举行。”
“他们经常通宵讲鬼故事和滑稽故事,后来有一天晚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吸吸不高兴地说。“你跟小木民矮子精一模一样。我知道故事的结局会是怎么样。后来有一天晚上,她把大床也送掉了,飞到天堂去,她是那么快活。总之,我应该做的不仅是送掉西德里克,还要送掉我所有的每一样东西,然后我变得一无所有!”
“你是只蠢驴,”斯努夫金说。“或者更糟糕,是个故事破坏大王。我正要说下去的是,我妈妈的这位姑妈听一个滑稽故事,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那么厉害,那根大骨头从她的胃里蹦了出来,她完全好了!”
“真的?”小吸吸叫道。“那可怜的太太!”
“可怜的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斯努夫金问道。
“你没看见吗?她把她所有的东西全送掉了,对不对?”小吸吸叫道。“白白送掉了!因为她结果没死!那么她把她所有的东西都要回来了吗?”
斯努夫金狠狠地咬他的烟斗,扬起他的眉毛。
“你这个小傻瓜,”他说。“她把所有这些事情当作一个滑稽故事。然后她举行了晚会,为孤儿们改建了房子。要到深海潜水她太老了,但她去参观了火山。接着她去了亚马孙河流域。此后我们就没有再听到她的消息。”
“做这些事需要花钱,”小吸吸用实际得很的不相信口气说。“她不是把什么东西都送掉了吗?”
“都送掉了?真的?”斯努夫金回答说。“如果你好好听着你就应该记得,她留下了那张有华盖的大床,而这张床啊,我亲爱的小吸吸,是用金子做的,镶满了钻石和宝玉。”
作者注:
至于西德里克,加夫西把它上面做眼睛的两颗黄玉给女儿镶成耳环,另外给西德里克安上了黑钮扣眼睛。有一天小吸吸发现西德里克被忘在雨中,把它重新带回家。雨水把月亮宝石冲走了,再也找不回来。不过小吸吸照旧爱他的西德里克,尽管他现在是为了爱而爱它。我相信,他这样做只有使他更加可敬。
〔赏析〕这是一篇形式新颖,别具一格的童话。它以小吸吸后悔将心爱的西德里克送了人,引出斯努夫金那虚幻而又真实的故事。而写故事时,作者在斯努夫金叙述的过程中又不时插入小吸吸的提问、设想等插话,既避免了长篇的叙述,又表现出小吸吸的天真、善良、可爱,更增添了故事的吸引力。末尾的作者注,看似多余的闲笔,实则是小吸吸听故事的结局——他懂得了给人以快乐也是自己的快乐。
童话的语言生动、流畅、幽默而风趣,既适合儿童阅读,又适合大人讲给孩子听。
〔作者简介〕 图韦·杨松,1914年生于赫尔辛基。芬兰当代女作家兼画家。1945年起发表文学作品。笔下的童话人物“木民矮子精”深受读者喜爱,已成为世界儿童文学中又一光彩照人的形象。她以“木民矮子精”写了近十部系列童话,几乎本本都得奖。先后荣获芬兰学院奖、芬兰国家奖、瑞典学院奖、国际安徒生文学奖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