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内容:解读“雍也第六”篇30章的主要内容。
教学目的和要求:对字、词、句进行注释;对章节进行语译;引导学员进行学习、研究。原文解读把握义理、情理和条理,注重字词训诂、义理阐发。
教学重点:孔子哲学思想:如道之难易,文质之关系,博与约的关系,直与罔的关系,名与实的关系,智者对鬼神,仁者之实践。以及智者仁者对山水,以及孔子通权达变的思想,乃至“中庸”“仁”“圣”之哲学。
“雍也”篇共30章,816字。本篇乃上篇的续集,进一步依据“仁”对众人物的评述,同时牵涉众多哲学问题。
【原文】6.1子曰:“雍也可使南面①。”
【注释】①雍:姓冉,名雍,字仲弓,孔子的学生,春秋末年鲁国人,小孔子29岁。南面:面朝南。古时认为坐北朝南是尊贵的位置,天子、诸侯、卿大夫坐堂听政都是面朝南。这里指卿大夫一类的官。
【语译】孔子说:“雍啊,可以让他处在坐正卿大夫的位置上了。”
【解读】本章记载孔子对冉雍的评价。冉雍与颜渊、闵子骞、冉伯牛同为孔门“德行”科优秀弟子。冉雍为人宽宏简重,仁笃厚道,不善辞令,任劳任怨。他的同窗好友子贡给他很高的评价:“在贫如客,使其臣如借,不迁怒,不深怨,不录旧罪,是冉雍之行也。”(《孔子家语·弟子行》)孔子对他的评价也很高,认为他可以南面临民,有为政之才。“雍也可使南面。”
【原文】6.2仲弓问子桑伯子①。子曰:“可也,简②。”仲弓曰:“居敬而行简③,以临其民④,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⑤?”子曰:“雍之言然⑥。”
【注释】①子桑伯子:鲁国人,有人认为是《庄子》中的子桑户。 ②简:简约,简洁,不烦琐。 ③敬:指敬业,工作认真。 ④以临其民:用这样的办法来治理百姓。临:面临,这里是治理的意思。 ⑤无乃大简乎:岂不是太简单了吗?无乃:恐怕,表猜测语气的副词。大:同“太”。 ⑥然:对的,是的。
【语译】冉雍问子桑伯子怎样,孔子说:“还可以,不过简约了些。”冉雍说:“居处敬而行事简约,(抓大体,不烦琐)用此来治理百姓,不也是可行的吗?如果居处马虎而又行事从简,那不是太简率了吗?”孔子说:“雍说得很对啊。”
【解读】本章记载冉雍对子桑伯子“居敬而行简”为政术的评述。与上章紧接,冉雍听到老师对自己这么高的评价,于是想进一步向老师请教居政临民之术,便问子桑伯子这个人如何。孔子回答说:“可也简。”冉雍一向勤思善问,关于子桑伯子为政之术,冉雍早有深入研究,冉雍听孔子说完,脱口追问:“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太简乎?”冉雍的追问,实际上是对孔子“可也简”的答案不满意。这个答案太模糊笼统不具体。
孔子听了冉雍的这一番高论,表示了极大的肯定,“雍之言然也。”冉雍说得对啊,这一个评价,比孔子对子贡贫富之问的评价,以及对子夏巧笑美目之问的评价均高,前二人的评价,孔子站在一个居高临下的角度,对子贡、子夏作了极高且含鼓励性的评价,对冉雍的评价似乎站在非常平等的地位加以赞许。可见冉雍确有南面为政之才,也可看出孔子授徒,不端架子,唯贤是喜的圣人风范
【原文】6.3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①,不迁怒②,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③!今也则亡④,未闻好学者也。”
【注释】①颜回:亦称颜渊,字子渊,是孔子最得意的学生,小孔子29岁。 ②迁:转移。 ③短命:颜回死时仅三十一岁。 ④ 亡:通“无”,没有。
【语译】哀公问:“你的弟子中谁最好学呢?”孔子回答说:“颜回最好学,他从不迁怒于人,相同的错误不犯第二次。可惜不幸短命死了,现在再没有了,我还没听说谁是好学的。”
【解读】孔子回答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可以从方法、态度、时间上去回答好学的提问。但孔子没有从以上几个方面去回答,而是直接从道德修养角度去回答,孔门进德修业均属于为学的范畴。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以“不迁不贰回答,并攻哀公之性迁怒贰过故也。因以问,则并以对之,兼以攻上之短,不犯其罚。”
【原文】6.4子华使于齐①,冉子为其母请粟②。子曰:“与之釜③。”请益④。曰:“与之庚⑤。”冉子与之粟五秉⑥。子曰:“赤之适齐也⑦,乘肥马,衣轻裘⑧。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⑨。”
【注释】①子华:姓公西,名赤,字子华,孔门弟子,小孔子42岁,春秋鲁国人。 使:出使。 ②冉子:即冉有,姓冉,名求,字子有,亦称冉有。孔门弟子,小孔子29岁,春秋末鲁国人。粟(sù):谷子,小米。 ③釜(fǔ):古代量器名,合六斗四升。 ④益:增加。 ⑤庚(yǔ):古代量器名,合二斗四升。 ⑥与之粟五秉:给他八百斗谷子。与:给。秉:古代量器名,十六斛(hú)为一秉,十斗为一斛。 ⑦适:往,去。 ⑧衣(yì):穿。动词。 ⑨急:急迫,穷困。继:增益。
【语译】子华出使齐国时,冉子去替他的母亲要粮米。孔子说:“给一釜吧。”冉子请求增加。孔子说:“再加一庚吧。”(结果)冉子给了五秉。孔子说:“赤这次出使齐国,乘着肥马驾着车,穿着上等皮装。我曾听说:君子周济急难而不于锦上添花的事。”
【解读】本章记载冉求为公西华母请粟的故事。颇有点微型小说的趣味。人物:共4人,公西华、冉有、公西华母、孔子。性格:公西华笃雅忠厚,善长礼宾司仪外交。冉有温和快乐,恭敬谨慎,多才多艺,孔门政事科高材生。孔子,仁厚慈和,知识渊博。背景:“子华使于齐。”事件:“冉子为其母请粟。”开端:子曰:“与之釜。”过程:“请益。”发展:子曰:“与之庾。”高潮:“冉子与之粟五秉。”结尾:孔子评说:“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人物关系:公西华与冉求是同门好友,又同是孔门弟子,三人之间构成师生关系。前场人物:冉求和孔子。后场人物:公西华母子二人。仅仅这样读,这篇微型文章却也一般,细加推敲,颇有情趣。
公西华出使齐国,假使公西赤母亲的确贫困,冉有念同门之谊,可以自己给他钱粮,也可向老师请求,两者可兼而行之,亦可表现冉子之义。结果冉有仅向孔子一方“请粟”,可见其不智。若公西华之母真贫困,孔子不给,表现孔子不仁。公西华“乘肥马,衣轻裘”,而其母贫困,则表现公西华为子不孝。这是从假设前提出发,表现其三人“不智”、“不仁”、“不孝”。从后文推导,西华母亲并不贫困。
反过来看,则又是另一番情景,冉子为西华母向孔子请粟,孔子明知其母不贫困,冉子为其请,不给吧,损害两个得意弟子的面子,给吧,的确不愿意,孔子处于两难境界。孔子毕竟宏裕宽大,“与之釜。”即六斗四升,给了一些。冉子不明孔子不想给而又不便破面子的心理状况,“请益。”要求增加。孔子仍然遮掩不愿开口,“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孔子始终把握一个“中”而适度的标准,“与之庾。”给二斗四升,又增加一些。第一次“与之釜”,第二次“与之庾”,第二次,明显少于第一次,不愿给的态度,十分明显。冉子仍然迷糊不悟,见请求结果不明显,便自作主张“与之粟五秉”。十斗为一斛,十六斛为一秉,五秉即八十斗,加上原来的六斗四升,和二斗四升,共计八十八斗六升,在孔子原有的基础上多给了近十倍。
冉求的性格一向是软弱保守,在锦上添花的问题上,却显得固执。对孔子来说,冉子为朋友母请粟,一是表现其孝,二是表现其义,本不当指责。“喜怒”之不发,符合中庸之道。但冉子实在过分,超过了中庸。孔子不得不说:“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 孔子说这几句,也十分婉转得体。“吾闻之也”,表明非我个人观点,这是前人公论公理。子思在《中庸》中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孔子出口之言也符合节度而显得温婉和顺。当然这几句话对冉求也是一次温和的批评,是一次评论性的批评,对冉求为鲁国权贵季氏搜括民脂民膏,孔子批评却十分激烈:“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原文】6.5原思为之宰①,与之粟九百②,辞。子曰:“毋③!以与尔邻里乡党乎④!”
【注释】①原思:姓原,名宪,字子思,也称原思,仲宪,小孔子36岁。孔子家的总管。宰:大夫家的总管。 ②粟九百:此处无计量单位,有说是斛。 ③毋:不要。 ④邻里乡党:都是古代行政区域。五户为邻,二十五户为里,一万二千五百户为乡,五百户为党。这里指邻居乡亲。
【语译】原思在孔子家中任总管时,孔子给他九百斛谷米,原思辞谢。孔子说:“不要拒绝!可以给你的邻里和乡党啊!”
【解读】本章记载原宪“辞粟”的故事。上一节谈冉子请粟,孔子不愿给。这一节谈“与之粟九百”,原思“辞”。一个主动要,孔子不愿给,一个主动辞,孔子却又劝其要,并说“拿去给你的邻里乡亲吧!”《论语》记录者并且将两件事记在一起,是什么原因呢?这两章谈的是“多寡贫富辞受取予”适度的问题。
【原文】6.6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①,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②?”
【注释】①犁牛之子骍且角:耕牛生的小牛毛皮是红色的而且两只角很端正。犁牛:耕牛。据说仲弓的父亲地位低贱,这里用犁牛比喻仲弓的父亲,用犁牛之子比喻仲弓。骍(xīng):红色毛皮的牛马。周朝以红色为贵重,祭祀用红色毛皮的牛。角:这里指两角长得端正。 ②山川:山川之神。其:难道。诸:“之乎”的合音。
【语译】孔子谈到仲弓时。说:“黄黑色毛的牛居然产下浑身通红两角端正的犊,即使不想用它充牺牲献神,那山川之神舍得放弃它吗?”
【解读】本章记载孔子对冉雍出身的评述。出身无高低贵贱之分,关键在自己,连孔子自己都说“吾少也贱,多鄙事”。冉雍仁笃厚道,任劳任怨,德行很高。孔子称赞他有“南面”临民为政之才,但他的父亲品行却不好,“贱而行恶。”估计世人多诽议,所以孔子说:“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无用,山川其舍诸?”整句评述均用比喻,意思是:“言父之恶,不能废其子之善。”
【原文】6.7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语译】孔子说:“颜回呀!他的心可以做到三个月不违背仁德,而其他人只能坚持一天或一月罢了。”
【解读】本章记载孔子对颜回的评价,是对众弟子惟一的最高的一次评价。“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它是儒家文化的各种美德的总和,是孔门弟子修炼的最高境界。孔子从不轻易以“仁”许其弟子,包括自己在内也不轻易认可,可见“仁”德的境界之高且难以达到。颜回是孔门高足,孔子最喜欢的弟子,闻一知十,大智若愚,勤奋好学,品行优秀。孔子也只是赞扬“其心三月不违仁”。心即仁,仁即心,“心”与“仁”应为一体,当是仁之最高境界。心若离仁,仁若离心,便无真正的“仁”。“三月不违仁”是说“仁”之难行。“仁”是道德论中最高的境界。“中庸”之“中”是实施道德而运用的方法论中的最高境界。“仁”是道德论,“中”是方法论。“仁”是难行,犹如“中庸”之难行。孔子说:“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矣。”“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中庸》)。”国家可以治理,高官可以辞去,白刃可以踩踏,然而终身实行中庸是不可能的。孔子仅仅赞扬颜回“其心三月不违仁”和“得一善而弗失”,其“仁”终究未能达到,足见其难。
另外,理解这一段文字,三月之“三”是一个重点,旧注多认为“三月,言其久”,又认为超过三月即达“圣”矣,前后矛盾,且不贴切。“三”字一般说有三个含义:一是表示确数,如“吾日三省吾身”之“三”表示确数,即“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确指“忠”“信”“习”三件事。二是表示不确定的数,表示“多”,如:“三令五申”,“三番五次”。“三”也表示“少”,有“仅仅”的意思,如“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若将此“三人”释为“很多人”则不通,不能表现孔子的谦虚精神,应释为“仅有的三人之中”,或在很少的人中,也有我的老师。又“三月不违仁”的“三”即表示时间很短,意思是“仅仅三个月不违仁”,不是长时间“不违仁”,言其行“仁”之难。颜子实行虽难,但毕竟又达三月,其他弟子仅日月而已。这正是圣人答话高妙准确之处,“三”字表示“多”或表示“少”,如何区别呢?主要是看语境,一般说尾数或结尾上扬,“三”字表示“多”,“三”“五”叠用,五字上扬,“三”则表示“多”。“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日月”尾数下抑,“三”字表示“仅仅”,“至焉而已矣”的“而已矣”从语气角度看,也是下抑,所以“三月”之“三”表示“仅仅”三月,言其时间之短,然而与其他弟子相比,其时间又算长的了。长短是相对而言,是仅仅三月而已,不能单独说:“三月言其久”。若释为“言其久”,行“仁”之难的意蕴则没有了。
【原文】6.8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①?”子曰:“由也果②,于从政乎何有③?”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④,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⑤,于从政乎何有?”
【注释】①仲由:姓仲,名由,字子路,又称季路。孔门弟子,小孔子9岁,鲁国卞人。与:通“欤”,语气词。 ②果:果断。 ③何有:即“有何”,“何难之有”的省略,有什么困难呢? ④达:通情达理。 ⑤艺:多才多艺。
【语译】季康子问道:“仲由可让他从政吗?”孔子说:“仲由办事果断,从政有什么困难呢?”又问:“端木赐可以让他从政吗?”回答说:“端木赐言辞畅达,从政有什么困难呢?”又问:“冉求能从政吗?”回答说:“冉求多才多艺,从政有什么困难呢?”
【解读】本章记载孔子对“仲由之果”,“子贡之达”,“冉求之艺”的评价。季康子向孔子询问仲由、子贡、冉求是否适应从政,“可使从政也与?”孔子分别以“果”“达”“艺”三字褒赞三个弟子,认为他们从政没有问题,“于从政乎何有。”“由也果。”“果”即果断,办事干练,不拖沓,“无宿诺”,“闻斯行诸。”孔子曾经向孟武伯称赞子路:“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公冶长篇》) “赋,兵赋”。子路可做三军将领。“求也艺。”“艺”朱熹《集注》曰:“艺,多才能”。冉求和子路均是孔门政事科的高材生,孔子多次称赞冉求:若臧武仲之知(智),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宪问篇》) “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公冶长篇》)冉求的多才多艺,集中体现在政治、经济、军事三方面的才能上。“赐也达。”“达”,即“辞达而已”之“达”,即言辞通达,通於言辞,非通於事理。端木赐,是孔门言语科的高材生,能言善辩,巧于辞令。他也曾自述志向说:“赐也愿齐楚合战于莽漾之野,两垒相望,尘埃相接,挺刃交兵,赐愿著缟衣白冠,陈说其间,释两国之患,唯赐能之。”(《孔子家语·致思篇》)可见他对自己的口才亦非常自信。事实上,子贡的确曾凭借其雄辩的口才纵横诸侯之间,取得过非凡外交业绩。鲁国有难,他出使各国,司马迁在《史记》中赞扬说:“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果”“达”“艺”三字高度概述了三个弟子的个性特点,一人一字,非知人之智不能达到如此境界。孔子一向是因材施教,从这一节也可以看出孔子因材用人。
【原文】6.9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①。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②。”
【注释】①闵子骞(qiãn):姓闵,名损,字子骞。孔子的学生,小孔子15岁,春秋鲁国人。费:季氏的采邑在今天的山东费县西北。 ②汶(wèn)上:在今山东大汶河之北,这里暗指齐国。季氏不忠于鲁国国君,所以闵子骞坚决不去他家做官。
【语译】季氏派人请闵子骞出任费城总管。闵子骞说:“请千万替我谢绝。如果还要来找我,那我必定会逃到汶水北岸去的。”
【解读】本章记载闵子骞辞官的故事。季氏,季康子,鲁国权贵。闵子骞,孔门德行科的高材生,纯德至孝之人,性格沉静寡言,为人恭谨端正。孔门教育目的之一“学而优则仕”,能够谋取一官半职,领受俸禄,赡养父母,以尽孝道,不枉为学。闵子骞初始目的亦是如此,经历了一段痛苦历程。子骞初见孔子时,面色菜黄,似乎营养不良。跟从夫子学习一段时间后,则透出健康的面色。子贡不明究理,问他面色为何有如此大的变化。他说:“我出身山野芦塘之中,后拜学于夫子之门。先生教诲我心存仁孝,又为我陈述古圣王治国之法,心里非常喜欢;出门又看见富豪人家驱车外出时羽盖龙旗,富丽堂皇,心里又非常羡慕。此二者在胸中相互攻击争夺,心情不得平静,因而面色难看。而今受先生之教日深,又有幸与几位学兄共同切磋,因而学业大有长进,内心明白了进退去就的意义,出门再见到荣华富贵之象,就像看见粪土一样不值一文,内心安静而充实,故面色变得健康。”
子骞经过内心痛苦的斗争,在道义与富贵之间最终选择了道义。把孔子提倡的仁德理想,作为自己一生追求的目标,并时刻身体力行。因而他同孔子一样,最瞧不起“不义而富且贵。”(《述而篇》)且不做半点有损于仁德的事,正如《盐铁论·地广篇》所称“闵子不以其仁易秦晋之富。”当时鲁国执政季氏素闻孔门弟子仁义贤德,因而托人请子骞当费城的长官。子骞初时也想为国家做点事情,就勉强答应下来。后来听说费邑只是季氏私人领地,于是决意辞去费宰的职务。季氏派人再三游说,子骞决意不肯,并对来人说:“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即是说好好地替我辞掉吧!若是再来找我的话,那我一定会逃到汶水之北去了(逃出鲁国)。季氏只好作罢。原来当时的鲁国大政已被季氏等大夫把持,鲁君只是一傀儡。这在子骞等看来是大逆不道的,因而坚持辞去费宰的职务以求洁身自好。其师孔子亦称赞他“不仕大夫,不食污君之禄”。西汉司马迁也对他这种高洁的情操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子骞的做法,也符合孔子一贯的教育思想,如“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邦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亦如孟子所说:“达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
【原文】6.10伯牛有疾①,子问之,自牖执其手②,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注释】
①伯牛:姓冉,名耕,字伯牛,孔子的学生。小孔子7岁,鲁国人。 ②牖(yôu):窗户。
【语译】伯牛有病,孔子去探望他,从窗户上拉着他的手,说:“怕是不治了吧,真是命啊。这样的人竟有这样的病!这样的人竟得这样的病!”
【解读】本章记载孔子对病中伯牛探望的言行。冉伯牛是孔门德行科的高材生,宽和仁恕,语多而躁。孔子告诉他“仁者其言也訒”,仁者说话应平缓有序,谨言慎行。但从本章文字中可以看出,孔子对这位学生也是非常器重的。冉伯牛得的是什么病,史无记载,但从孔子的话中可以看出,这是一种与品行无关的恶疾。古时候的窗口向南,得病的人应该卧在房间的北侧,如果国君去看望,便应移到南侧。因为孔子是冉伯牛的老师,冉伯牛就用接待国君的方式来接待孔子,孔子不愿意失礼,所以就不进房间,从窗口握着他的手安慰他说:“亡之!”,去吧!是对病人的告别。“命矣夫”是孔子对命运的呼号,“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在人事和天命如此不协调,令人迷茫不可知的情况下,孔子发出了呼告“命运啊!”命运之神你为何降祸良善之人啊!“命矣夫”既是呼告,同时又是孔子对冉伯牛的安慰。“斯人也而有斯疾。”“斯人”,像这样品德高尚的人,“斯疾”,却得了这样的病啊!重章叠句,反复哀叹,无限痛惜悲切之情溢于言表。
【原文】6.11子曰:“贤哉回也①!一箪食②,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注释】①贤哉回也:即“回也贤哉”,颜回贤能呀。主谓倒置句。 ②箪(dān ):古代盛饭的圆形竹筐。 ③堪:忍受,受不了。
【语译】孔子说:“贤德啊,颜回!一竹筒饭,一木瓢水,住在穷巷陋室中。一般人都无法忍受这种烦恼,但颜回却依然快乐。真是贤德啊,颜回!”
【解读】本章记载孔子对颜回快乐胸襟的评述。儒家是入世的哲学,强调快乐,其快乐也极有层次感,一般可分为三个层次。一是修道的快乐,二是悟道的快乐,三是得道的快乐。儒家的快乐,以道为中心,道的核心是“仁”。修道,包括学习、交友。学习的快乐,如“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又“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交友的快乐,如“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又“益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悟道的快乐,如“颜子箪食,瓢饮,居陋巷,不改其乐。”“居无求饱,食无求安。”悟道主要表现在对生活的态度。入道之初为悟道,得道除去物欲之外,主要表现在精神方面,如孔子的快乐。“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与颜回相比,“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并未深入到精神实质,由外而向内的快乐,“不改”还有主观刻意努力坚持为之的意味,非凝于内而形于外。其乐之程度与孔子相比,毕竟深入不够。孔子“乐在其中矣”之乐,则由内向外,犹如孟子的浩然之气,凝气于内而形于外,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我们常说孔颜之乐,其实孔颜之乐尚有高下之分。今天来看,孔子是圣人之乐,颜回是贤人之乐。圣者由内而外,贤者由外而内。
【原文】6.12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①,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②,今女画③。”
【注释】①说:同“悦”,高兴,喜欢。 ②中道:中途。 ③今女画:现在你先划定一个界限而停止不前了。女:通“汝”,你。画:划定一个界限。
【语译】冉求说:“不是不爱先生的学说,只是没有能力去践行啊。”孔子说:“所谓能力不足,是由于半途而废。现在,你却是自己画上止步线的。”
【解读】本章记载对冉求自我设限的批评。夫子之道,尽管博大精深,高山仰止,但非高不可攀。孔子在《里仁篇》说:“有能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冉求自称“力不足也”。孔子批评他:“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你没有用力,却说力不足,是自己画地为限,裹足不前。“自止耳,非力尽也。”孔子之道,即仁,仁是发自于内心的。“我欲仁,斯仁至矣。”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起于些微,心向往之,用心而己,岂有“力不足者。”
【原文】6.13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语译】孔子对子夏说:“你要成为一个君子儒,而不要成为一个小人儒。”
【解读】本章孔子谈君子儒和小人儒。君子儒、小人儒,历代分歧较大,第一种说法:“贤者识其大,不贤识其小”。这是从见识角度区分“君子儒”与“小人儒”。第二种:“信近于义,言可复也。”“言必信,信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合义之信者是“君子儒”,不合义之信者是“小人儒”,这是从“信义”角度看。第三种:“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野人”是“小人儒”,“后进于礼乐”是“君子儒”,这是从为学角度看。第四种:“专务章句训诂文字,则褊浅卑狭,成就小者为小人儒,广大高明者为君子儒。”这是从度量角度看。第五种:“君子儒为己,小人儒为人。”这是从为学目的角度看。第六种:“儒”亦有释为师长者。可以做君子的老师,不可以做小人的老师。
【原文】6.14子游为武城宰①。子曰:“女得人焉耳乎?”曰:“有澹台灭明者②,行不由径③,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④。
【注释】①子游:姓言,名偃,字子游,孔子的学生。小孔子45岁,春秋末吴国人。武城:鲁国的城邑,在今山东费县境内。宰:县长。 ②澹(tán)台灭明:姓澹台,名灭明,字子羽,孔子的学生。 ③径:小路,这里指邪路。 ④偃:言偃,即子游。
【语译】子游担任武城主管。孔子说:“你在那儿得到可用的人了吗?”回答说;“有个叫澹台灭明的,他从不走捷径小道,不是公事,从不到我屋里来。”
【解读】本章记载子游向孔子推荐澹台灭明的行事。澹台灭明,孔子的学生,相貌十分丑陋。孔子第一次见他,不喜欢他,后来听说他的政绩和品德,并自我反省说:“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这一节子游在鲁国的武城邑担任主管,孔子询问他得到了什么样的人才。凡为政一方,选贤与能,是第一要事,故而孔子发问。子游不说任何人,偏偏说获得一个相貌丑陋的澹台灭明。其理由是“行不由径”,其论据是“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行不由径”即不走捷径,不开后门,不拉关系。尽管子游与他是同门学友,不是公务,不到子游的居处来。
【原文】6.15子曰:“孟之反不伐①,奔而殿②,将入门,策其马③,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注释】①孟之反:鲁国大夫。伐:夸耀。 ②奔:打败仗溃退。殿:殿压于后,这里指在最后掩护全军撤退。 ③策:鞭打。
【语译】孔子说:“孟之反从不自我夸耀,随军败退时他勇敢殿后,进入城门时却扬鞭打马,说:“并不是我敢殿后,而是这马跑不动啊。”
【解读】本章记载孟子反殿后而不夸功的故事。人类有四大毛病:“克、伐、怨、欲”。克:斗强好胜;伐:自我夸耀;怨:怨天尤人;欲:贪得无厌。颜回可以做到“无伐善、无施劳”。孟之反比颜回在“不伐”的问题上境界更高,颜子只是“不伐善”,不耀功,孟之反不仅“不伐其善”,更重要的是“自掩其功”。
鲁哀公十一年,鲁国与齐国一场恶战,战而败奔,孟之反在大军奔逃时,主动殿后,掩护大家撤退。回到城门,完全可以洋洋自得,向城门前来观望或欢迎的人,高举马鞭,吆喝一声,以示殿后掩护之功,决不为过。人们一定会投以敬佩的眼光。你看孟之反,“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抽了战马一鞭,说:“不是我胆敢在后面奔跑啊!是我的战马跑不动啊!”“自伐者无功”。许多人做了一点儿事,便主动邀功请赏,生怕功劳被埋没,实在是不能明白“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无伐善、无施劳”,“劳而不伐”的道理,更不能明白在“取”与“与”之间和“伐”与“不伐”之间的奥妙。
【原文】6.16子曰:“不有祝鮀之佞①,而有宋朝之美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③。”
【注释】①不有:假如没有。祝鮀:字子鱼,卫国大夫,能言善辩。佞:有口才。 ②朝:宋国的公子,容貌很美。 ③免:免祸。
【语译】孔子说:“当今之世,国君不是碰上祝鮀这样的佞人,便是遇到宋朝那样的美色,真是难以避免灾祸啊。
【解读】本章孔子谈美貌兼口才方能免祸的观点。没有口才,而有美貌,却不免有灾祸。佞,口才,口给辞令。美,美貌。天生丽质,二者相较,美为内质,佞为外才,内美必待外才,内外相需相成,美必兼佞,方可见容,美而不佞,难免于祸。
【原文】6.17子曰:“谁能出不由户①?何莫由斯道也②?”
【注释】①户:单扇的门户,一般指室内的房门。房屋的大门都是双扇,称“门”。 ②何:何不,为什么,疑问代词。莫:没有人,没有谁,无定代词。道:这里的道是双关语,既指道路,又喻为人世的准则。
【语译】孔子说:“谁能不从房门进进出出呢?但立身为什么却无人遵循这仁义大道呢?”
【解读】本章记载孔子对道有难易两面的记叙。包含两个意思。第一句谈的是道的广泛性、普遍性、实用性。“道”,儒家文化的“道”,一般指“仁”,合称为“仁道”,道,可大可小,可远可近,可微可宏。
第二句谈的是“道”的高深玄妙。待你明白“道”之博大精深,身体力行,努力追求时,却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而呈不可捉摸的状态。
第一句谈行道之易,“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第二句谈行道之难,“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难”“易”之间正是仁道的奥妙。
【原文】6.18子曰:“质胜文则野①,文胜质则史②。文质彬彬③,然后君子。”
【注释】①质:质地,内容。文:饰,文彩,此指人之仪表。 ②史:矫揉造作,虚伪。 ③文质彬彬:即有文彩又质朴。彬彬:内容和形式高度紧密的结合。
【语译】孔子说:“人的自然本性压倒了他的文化修养,就会显得粗野;反之,虚饰的仪表掩盖了质朴之性,就会显得矫揉造作。二者有机统一起来,这可以称为君子。”
【解读】本章谈形式与内容必须紧密结合。这一节谈的是哲学上的内容与形式的关系问题,内容与形式,“质”与“文”应相配合恰当、适匀、适中,符合中正之道。这几句话也是后世文艺理论研究评判的重要标准之一。
【原文】6.19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①。”
【注释】①罔:欺骗,不正直。幸:侥幸。免:避免了灾祸。
【语译】孔子说:“人之天性是处事正直,那些不正直的人居然也能生存下来,那是由于侥幸避免了灾祸。”
【解读】“直”,正直,是儒家文化的重要道德范畴,是对人道德的基本而又起码的要求。罔,不正直,欺罔,这一类人活着能免祸,只是一种侥幸。“正直”有四种境界。“正直”是其基本要求,第二是“智直”,第三是“勇直”,第四是“仁直”。本章“人之生也直”讲的是对人的基本要求。“正直”与“邪罔”在现实生活中犹如健康者与病人之间的关系一样,患病者也能正常的活下去,但仅仅是侥幸而已。患疾病的常有四种情况,也就是说邪罔不直之人有四种状态:A、有不治自愈者,通过自身的抵抗力,将病毒或邪罔克出体内。如伤风感冒,肠炎痢疾。B、有治之而痊愈者,通过外力或药物治理,如阑尾、毒疮,将病灶清洗挖出即愈。C、有不治而不愈者,治则愈,不治则不愈。D、有虽治而终身不愈者,诸如糖尿病,高血压,癌症。
【原文】6.20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①,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语译】孔子说:“懂得它的人,不如喜欢它的人,喜欢它的人,却不如以践覆它为快乐的人。”
【解读】本章记载“为学”的三重境界。第一,“知之者,知有此道也。”第二,“好之者,好而未得也。”第三,“乐之者,有所得而乐之也(朱熹语)。”“乐之者”是最高境界,因儒家文化讲究生活的快乐,修德的快乐,学习的快乐,他注重兴趣的培养,但兴趣也是建立在“知之者”和“好之者”之上,兴趣是最高要求,但也不可忽视“知”“好”之过程,“乐而不淫”(快乐却不过度,否则会为兴趣而兴趣,以至陷入媚俗滑稽。三重境界,是一层递深一层,“知之者”,“好之者”,“乐之者”,每一层之间用一“不如”作连接比较,层次井然有序。
【原文】6.21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语译】孔子说:“中等水平以上的人,可以和他讲高深的东西,中等水平以下的人,就不能和他讲高深的东西了。”
【解读】本章记载孔子说话必须看对象的观点。孔子因材施教,对不同的人采取程度不同的教育方法。他把人也从不同的角度分出许多层次,孔子的思想中,人是有层次的。从“为学”角度讲,有“生而知之者” 、“学而知之者” 、“困而学之者” 、“困而不学者”,从交友的角度讲,“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子罕篇》)意思是“可以与朋友共同学习,但不可以与之共同追求仁道真理,可与适道,但不能与之共同成就一番事业,可与立,但不能与之通权达变。”这是交朋友的四个层次,共学者,适道者,与立者,与权者。“中人以上,可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可以理解为对不同的层次应采用不同的谈话内容和谈话方式,是孔子因材施教的具体体现。也是孔子通权达变灵活性的表现。
说话看时机,看对象,“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雍也篇》)这是孔子告诉人们讲话时应观察对象,有的放矢。不看时机说话是失言,不看对象说话是失人,智者说话既看对象又观时机,所以“不失人,亦不失言”。
【原文】6.22樊迟问知①。子曰:“务民之义②,敬鬼神而远之③,可谓知矣。”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④,可谓仁矣。”
【注释】①樊迟:樊,名须,字子迟,通称樊迟,孔子的学生,小孔子46岁,鲁国人。知:通“智”,聪明。 ②务民之义:专习致力使人民做合理的事。务:专心追求。 ③远之:疏远它。 ④难:艰苦。
【语译】樊迟问什么是智。孔子说:“治理老百姓的要义,是使他们既敬奉鬼神而在思想上又远离鬼神,这就可说是智了。”又问什么是仁。孔子说:“有仁德的人艰苦努力在前,获取在后,做到这些,也可说是仁了。”
【解读】本章记载孔子对樊迟“问知”“问仁”的回答。樊迟师从孔子,勤学好问,在《论语》一书中,他四次问“仁”,两次问“知”,一次问“孝”,一次问“崇德、修慝、辨惑”,一次请学“稼、圃”。所问问题涉及到儒学中极为广泛的道德范畴,在孔门弟子中是少见的。`这一节也是樊迟向孔子问“智”。孔子回答:“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民之义”,据《礼记·礼运篇》:“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在事人或事鬼的问题上,孔子一向重人远鬼。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先进篇》)也强调先人后鬼神,“子不语怪力乱神。”(《述而篇》)也是事人远神的思想的体现。他又问“仁”,孔子说:“仁者先难而后获。”“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卫灵公篇》)谈的均是先耕耘而后收获,先付出而后收入。“仁者爱人”,推己及人,先人而后己,先难而后获,先事而后食,均是仁德的具体表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是“智”的范畴,也是“仁”的表现。问“智”问“仁”表面看所问是两件事,所答也是两件事,实际所答含义从“夫子之道”的高度来看,都应该是“仁”的具体表现。
【原文】6.23子曰:“知者乐水①,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注释】①知:通“智”,聪明。乐(yào):喜欢。
【语译】孔子说:“智者喜欢水,仁者喜欢山。智者活跃,仁者宁静。智者快乐,仁者长寿。”
【解读】本章记载知者仁者对山水动静乐寿的态度。知者,仁者,互文足训,不能分开解释,不能说知者乐水,就不乐山,也不能说仁者乐山就不乐水,应该说仁者智者,既乐山,又乐水。“动”“静”“乐”“寿”,均是互文。本节应从三个方面去谈, 一是仁者智者何以乐山水,二是何以要“动、静”,三是何以“乐而寿。”
【原文】6.24子曰:“齐一变,至于鲁①;鲁一变,至于道。”
【注释】①至:达到。
【语译】孔子说:“齐国一旦发生变化,就会成为鲁国这样;鲁国再一变化,就会归于仁道之世。”
【解读】本章是孔子谈论齐、鲁两国的政教状况。齐国的开创者是姜太公,鲁国的开创者是周公,因此,齐、鲁的政教都有先王的遗风。但两国的情况又略有区别,齐国有山海之利,民众富裕,国力强盛,曾一度称霸;鲁国较多地继承了周朝的礼制,崇尚礼义。孔子从“复礼”的角度来看,鲁国更接近目标,齐国虽不尽人意,终究还有太公的余教,所以孔子说了以上的一番话。
【原文】6.25子曰:“觚不觚①,觚哉!觚哉!”
【注释】①觚(ɡū)不觚:觚不像觚。觚:古代酒器,上圆下方,有四条棱角,后来改圆形没有棱角,所以孔子叹息“觚不觚”。第二个“觚”名词作动词。
【语译】孔子说:“觚已变得不像原来的觚了,让我怀念的觚啊!觚啊!”
【解读】本章记载孔子谈“名”“实”之间的关系。孔子一向重视“名”和“实”之间的关系,“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觚”这样的酒器,却不像“觚”了,酒器变异事小,不合礼仪事大,一切变得名不副实,所以孔子发出感叹!觚不觚,觚哉!觚哉!
【原文】6.26宰我问曰①:“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②’,其从之也③?”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④,不可陷也⑤;可欺也,不可罔也⑥。”
【注释】①宰我:姓宰,名予,字子我。孔子的学生。春秋末鲁国人,小孔子29岁。 ②仁:有仁德的人。 ③从之:跟随着它下去。之:代指落入井中的仁人。 ④逝:往,这里指前往井边并设法救人。 ⑤陷:陷入井中。 ⑥罔:愚弄。
【语译】宰我问道:“一个仁人,告诉他说:‘井里掉下去了一位仁人’,他会跟着跳下去吗?”孔子说:“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君子可以去井边救人,但不能自己也陷进去。人可以被欺骗,但不可以被无理愚弄啊。”
【解读】本章记载孔子与宰我对“仁而愚”话题的讨论。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大家记忆犹新,“仁者爱人”,爱人向前多走半步,即陷入愚,仁而愚,即愚仁。仁者需要智慧,仁而不愚则是仁者的理想境界。
宰我,孔子的弟子,聪明伶俐,但不拘小节,白天睡懒觉,孔子曾骂他“朽木不可雕也”,但他好学善思,能言善辩,孔门言语科的高材生,孔子认为他比子贡还要善说,所以排在言语科的第一名。宰我认为仁和愚颇难区分,故而提问,所问前提,亦是假设前提,“井有仁焉,其从之也”,井里掉进去一个有仁德的人,是否也该随之跳进去救助他呢?这个提问,表面看来是个一问一答的简单问话,其实不简单,结合孔子的一贯思想,宰我给的是一个二难判断的问话,两个“仁者”,一个井内,一个井外,井外仁者去救井内仁者,必然自身难保。
【原文】6.27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①!”
【注释】①畔:通“叛”。矣夫:语气词。
【语译】孔子说:“君子博学各种文化知识,并用礼来规范自己的行为,也就可以不违背正道了吧!”
【解读】本章孔子谈“博”与“约”的关系。由“博”返“约”是教育学的重要原则。孟子说:“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章学诚《文史通义·博约》中说:“学贵博而能约,未有不博而能约者也。”“博”与“约”是为学的两件事,应彼此结合而有先后,必先之以“博”而后之以“约”。“博”的目的是为了“约”,能“博”而不能“约”,其“博”则一定为冗杂,不“博”而示“约”是徒求其“约”,“约”无根基,其“约”为枯槁之“约”,所以为学者先务求其“博通”,而后求其“简约”,二者有先后,亦不可偏废。
【原文】6.28子见南子①,子路不说②。夫子矢之曰③:“予所否者④,天厌之⑤!天厌之!”
【注释】①南子:卫灵公夫人,把持当时卫国的朝政,作风淫乱,名声不好。 ②说:通“悦”,高兴。 ③矢:通“誓”,发誓。 ④予所否者:我如果做了不正当的事。所……者:相当于“假如……的话”,只用于誓词中。否:不是,不对。 ⑤厌:厌弃。
【语译】孔子去见南子了,子路怀疑孔子的行为动机而不高兴。孔子发誓说:“我如果做了不该做的,天会厌弃的,天会厌弃的。”
【解读】本章记载“子见南子”的故事。南子是卫灵公的夫人,卫灵公是个无道的君王,南子品行也不端正。这样的情况下,“子见南子”,历代注释存在两种说法:一说孔子主动求见;二说孔子被动会见,因为“见”是一个既表主动又表被动的歧义动词。“见”可以理解为孔子主动求见南子,也可以理解为“见于南子”,被南子所约见,或是南子主动求见孔子,不论是何种方式会见,总之,孔子和南子见面了。在子路看来,这是悖于孔子对弟子一贯教诲,“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阳货篇》)。”“泛爱众而亲仁。”像卫国朝纪败坏,朝纲混乱的邦国根本就不应该来,来了却又去见一个淫荡的恶妇,何谓“危邦不入”?何谓“爱众亲仁”?子路生性刚直粗鲁,因此而“不悦”,不高兴,孔子素怀经世济民之大志,“仁以为己任”,以天下之任为己任,“无可无不可”,不拘泥,不固执,“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一切以“义”为标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固守死教条,处理灵活。一个老师在学生面前赌咒,憨态可鞠,情急之状可以想见,也表现孔子可亲可敬,蔼然长者之风,同时表现孔子对弟子教育一贯的民主态度,师生关系平等融洽和谐。
【原文】6.29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语译】孔子说:“中庸之作为美德,已到了最高境界了吧!但人们缺乏这一美德已很久了啊。”
【解读】“中庸”,应该为“用中”,庸,用也。即“执两用中”,“中”即无过无不及,“中”即恰当,适度,适中。“中者天下之正道。”(程子语) “中”既是道德论,又是方法论,凡事达到“中”的境界,也是仁德以及各种道德规范实施的最高境界。所以本节称“中庸之为德也”的“中”是从道德论的角度去谈的,其它地方的“中”也有从方法论角度去谈的。
【原文】6.30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①!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②,可谓仁之方也已。”
【注释】①尧、舜,传说中的两位上古的圣贤君王。病:忧愁,文中指做不到,有困难。 ②近取譬:从切身的生活中选取例子。
【语译】子贡说:“一个人,如果能广泛地施惠于百姓并能拯救他们,怎么样,可以算是仁了吗?”孔子说:“这哪里仅仅是仁!简直是圣人啊!尧和舜对此还深感不足和遗憾呢!对于有仁德的人来说,自己期望有所成就的就让他人同样有所成就,自己期望显贵就让他人也同样显贵。从自身开始,做自己所能做的,这可说是走向仁的途径了。”
【解读】本章涉及儒家学说中两个重要道德范畴,一个“圣”,一个“仁”。“圣”是孔门人格修养中最高的境界,具有崇高德行又有最高政治地位,是德位兼备的人,“能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修己以安百姓”,能做到“老有所养,壮有所用,幼有所长。”在孔子的心目中,只有尧舜禹等古圣先王才够“圣”的资格。他赞美尧说:“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者。涣乎!其有文章。”(《泰伯篇》)孔子既赞其煌煌功业,又美其彪炳圣德。
“圣”是极少数人才能达到的境界。“仁”则不同,“仁”是孔门道德修养中的核心标准。是孔子的核心思想,普通人只要努力就能达到的标准,“我欲仁,斯仁至矣。”而且如影之随形,身之有影一样,“道不远人,远人非道。”其易行易做且又普通。它又是一切美德美行的总和,是各项道德范畴的集中体现,体大而细微,博大而精深。正因为如此,要完整的达到这一境界却又非易事,但“仁”与“圣”不同,“仁”可力致,“圣”则非力而能致者也。
子贡不能分清“圣”“仁”的区别,故而发问。“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孔子回答说:“哪里仅仅是‘仁’呢?一定是圣人的行为啊!连尧舜这样的古代圣明君王做起来,都有困难。”那么“仁”在“施”与“济”的问题上到底如何去表现呢?孔子提出“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仁”的最大特点便是推己及人,“己所欲,施于人”,己欲立,则立人。孔子认为“博施济众”超仁而达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