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2.14 来源: CCTV
央视经济频道《经济半小时》栏目今日播出柳传志专访节目：柳传志式的救赎。以下为节目实录：
柳传志：其实我是后勤部长
(主编：马洪涛 记者：熊曼琳 摄像：李培、白羽)
作为中国民营企业的一面旗帜，联想集团的每一步棋都备受关注。2004年3月，它成功进入国际奥委会TOP赞助商的名单；2005年5月，它正式完成对IBM全球个人电脑业务收购。在众多中国企业在国际化道路上屡屡碰壁的时候，联想的国际化一度被认为是一个成功的范例。但是，联想也没能逃过金融危机这一劫，今年春节之后发生在联想的一次人事变动再次震动了经济界。
联想是中国的世界五百强企业，它的光荣与失败牵动很多人的心
(2009年2月5日)
联想集团公布，截至2008年12月31日，第三季度业绩净亏损9700万美元。
柳传志重新担任联想集团董事局主席，杨元庆重新担任联想CEO。
重大亏损，重大人事变动，两颗重磅炸弹，一下子让联想站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2008年7月，联想成为中国第一个进入世界500强的非国有高科技企业，随后在北京奥运会，联想作为赞助商也出尽了风头，当鲜花和掌声尚在回味之时，联想却突然变了脸色。
柳传志：“因为在我的这个职业生涯之中，像这么大亏损的绝对数额是第一次。”
柳传志，联想集团创始人，领军联想20年，2004年把接力棒交给了接班人杨元庆，从此淡出人们的视线，2009年2月5日，却突然复出，重掌联想。
记者：“所以有人说，现在联想是站在了悬崖边上，我不知道您是否认同这样一个对联想的判断？”
柳传志：“悬崖边上就是再往前一步就要死，这联想离这个死可就还远着。”
记者：“在几年之前，当时联想刚刚成为奥运的赞助商的时候，大家对联想的后奥运时代，其实是充满了期待的，但是其实我们现在看到，我们这次出现的拐点，恰恰也就是奥运的这个财季，仅仅是巧合吗？”
柳传志：“那纯粹是巧合，那个奥运本身一共是花了6500万美元，分几年摊，到这一年，每年平均摊的话，就是几千万美元而已，去年联想的利润，还是4亿8千万美元，你一下变成这样的话，它绝不仅仅是因为花了这个钱的原因。”
柳传志否认亏损与奥运赞助的关联，这引发了另外一种猜疑，四年前，联想并购IBM的个人电脑业务，曾引发一连串的争议，而联想力排众议，坚持走国际化的并购道路，四年后的今天，也是金融危机肆虐全球之时，联想的年销售额同去年相比，除大中华区跑赢竞争对手外，亚太区不包括大中华区下降达23%，美洲区下降6%，欧洲，中东及非洲区下降3%。
记者：“联想虽然是通过IBM实现了在欧美市场这样的一个布局，但是同时在几年这样一个损失当中，下滑最快的是亚洲市场，而在亚洲市场本来联想曾经独领风骚，那么有人就批评说，联想是种了别人的田，但是荒了自己的地，甚至有更尖刻的批评说，是荒了自己的地，也没有种好别人的田。”
柳传志：“原来联想这块田是块水田，专门有一套浇水的系统，所以长的庄稼很好，现在一下子弄了一块大田过来后，那是一块旱田，就是种田的面积大了，但是那片地需要的水分不够，或者是多了，而这边自己的田里面又没有像原先浇水的体系浇得那么合适，这里边我觉得是有些问题，但是绝对不是不能调整。”
记者：“不同的地当然有不同的种地的方式。”
柳传志：“对，现在应该讲，任何一个企业，这么大规模的并购，又是一个中国企业并购外国企业这么一个艰巨的工作，这四年的时间，决不能认为并购就已经成功了，这是一，就在这个时候，又赶上了这么大的一个国际的金融风浪，这个风浪应该讲是，全世界来看也得是几十年，上百年所没有遇到过的，而站在这个风口浪尖的第一个，最突出的这个中国公司应该是联想。”
地还没来得及种好，天却逢上大旱，联想在这次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机考验中落在了对手的后面，根据市场研究公司IDC统计，第四季度宏基的全球市场份额为11.8%，联想只有7.3%，被竞争对手远远甩在身后，在收购IBM个人电脑业务后，联想曾经是全球第三大个人电脑生产商，现在已经下滑至第四，它也是排名前五的PC厂商中唯一一家份额比上季度下滑的厂商。
记者：“大家在看这个金融危机的影响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会把联想跟其他同行，像宏基，惠普，去做一个比较，大家同时看到这两家公司的业绩还是在持续增长，所以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想，是不是联想自己自身出了问题？”
柳传志：“对，自身肯定了，刚才讲联想现在出的问题是，它的客户结构，包括地域性和客户本身，你比如说现在联想的海外客户主要是大企业为主，随着互联网的发展，消费类客户，中小企业客户占的比例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应该保住了大企业客户的同时，适当的要大力的发展消费类的这个结构的这个客户，另外还有一点，是有点始料不及的，就是说这次金融危机的冲击，对发达国家特别的大，对新兴市场，对中国相对小一些，三年前我记得董事会战略委员会就提出，希望加大在新兴市场的投入力度，这些战略部署完了以后都在做，但是可能执行的力度上，或者说方法上，都还有些问题。”
国际化难题未解，金融危机袭来，柳传志能给联想找到破解困局的密码吗？
如果从2004年卸任联想集团董事长一职算起，柳传志退居二线已经超过4年。这位65岁的联想创始人如今再次走到台前，表面上看起来，这和联想出现巨额亏损有着直接关系。但在刚才的采访中，柳传志也承认，联想在国际化的道路过程中忽视了对新兴市场和消费类市场的争取，市场份额持续下滑，这才是他更担忧的。然而此刻，联想的国际化难题未解，又逢金融危机袭来，在双重压力叠加之下，柳传志这位老帅能够找到破解困局的密码吗？
2月5日，联想宣布柳传志重掌联想的消息后，新浪网随后对柳传志复出进行了问卷调查。截至第二天上午九点就有两万余人参与调查，结果显示：58.4%的网友看好柳传志重新出任董事长，选择不看好的只有24.8%，认为联想因此能再创辉煌的网友达 52.5%，市场层面也反应积极，联想集团股票在2月6日大涨11%，而在今年以来，联想股价已经下跌了33%。
柳传志：“风浪是大一些了，但是我们确实是觉得有能力，把这个船开好，开稳，越过这个区域。”
记者：“我看有媒体在报道说，柳先生在决定复出之前，还是经过了一番踌躇，您用了踌躇这个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柳传志：“我也觉得到底是不是时候，因为做这件事情如果我能不出来的话，也有它的好处，这个不仅就是说公司不到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也未必要出来，因为我还有另外一套事情在做。”
其实早在联想正式公告之前，关于联想高层地震的传闻早已在市场上流传，而对于地震的原因也有着各种说法。
记者：“其实外界有一些揣测，他们说柳传志复出说明柳传志对杨元庆失去了信任。”
柳传志：“那都说得不对，那大家都喜欢那么说，其实这个工作的重心是在CEO的身上，这次调整以后，三年后做的好不好，亮点应该是在杨元庆身上，好和不好都是他的一个具体体现，我只是在后面，当后勤部长的人，我说的后勤部长也不是一个谦辞，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所以重点应该是在他这。”
记者：“那如果在重大决策里面，杨元庆和您的看法出现不一样的意见，最后会以谁为准？”
柳传志：“在我跟他从来以前就没用过投票的方式，都是双方研究了，这个企业利益为第一位，是我们的共同出发点，这个最重要。”
柳传志在否认公司内部失和的猜测之后，坦率承认，这恰恰是公司一步意料之中的棋局。
柳传志：“我们有一个愿景，说我们应该把自己办成一个伟大的公司，为了这个愿景，于是我们就要出海了，那自然就要冒一定的风险。”
柳传志告诉记者，海外并购IBM的个人电脑业务是联想下的第一步国际象棋，并购之后，联想先后聘请了IBM高级副总裁史蒂芬?沃德和戴尔亚太区总裁威廉?阿梅里奥担任联想的新总裁兼首席执行官，杨元庆担任董事长，联想在国际化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柳传志：“当然是要借人家的这个帮助，要不上来你就要我们的人做，那肯定非死不可。”
记者：“那你觉得经过这三四年的摸索，有没有找到一条既能够种上水田，又能够种上旱田的道路？”
柳传志：“我觉得应该讲，到现在杨元庆上来，基本上就应该认为这个时机是差不多了，假定没有金融风暴的话，刚才我讲有一个愿景，这个愿景怎么实现，这个愿景第一企业并购以后业绩不能坏，垮了不行第二经过若干时间以后，应该是一个中国人领导的国际型公司，中国人来领导的懂得管理的国际型的公司所以那个一直是我们所追求的目标，什么时候才能中国人领导，就是把这个国际上水深水浅摸得差不多清楚了，就该上了，那么这几年什么时候清楚？这个它没有一个很明确的尺度，正在琢磨的时候，金融危机到了。”
记者：“您的意思并不是因为金融危机打断了你们的安排，而是金融给你们一个机会。”
柳传志：“有，是本来有可能，还可以再推推，但是现在金融危机到了以后，金融为干嘛呢？正要加强新兴市场和中国的业务，要加大消费类的业务，这正是这个中国领导人杨元庆的长项，那么就在这个时候，这个董事会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个意见就更容易得到统一，也更得到了，这个原来CEO阿梅里奥的支持，他也觉得这个时机正合适，正好他也是三年期满，这几个因素就合并到一起了。”
联想的未来之路
刚才柳传志告诉我们，早在2005年联想并购IBM PC业务之初，他就有这样的设想：终究还是要让一个中国管理者在最高岗位上领导一个国际化的联想。而柳传志之前也曾经多次表示过，不论怎样，杨元庆是一定会出来做联想CEO的。这样看来，柳传志出山和杨元庆重返CEO位置，某种意义上恰恰意味着联想已经对国际化有所心得，到了该自己走路的时候了。那么，经过这番人事调整，联想会换来一个怎样的未来呢？
为应对金融危机的严冬，联想采取了一系列的御寒措施，联想正计划在全球削减2500个岗位，约占联想员工总数的11%，同时大幅削减成本，高管薪酬福利降低30%至50%，而在柳传志的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
记者：“我们都知道乔布斯当年在苹果的复出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源于他对苹果发展战略的重要的调整，您在复出之后，会不会对联想的战略也进行大刀阔斧的调整？”
柳传志：“这个我们已经讨论过，你比如说像刚才讲的这个客户架构问题，这肯定是要调整的，而这个调整基于了以前的经验教训，那么调整这个之中，要调什么东西才能实现，要多大的投入，这都是经过计算，所以我想在这个国际班子讨论过以后，可能这些事情就要付诸实现了。”
尽管志存高远，但毕竟前路荆棘丛生，《商业周刊》评出全球11大复出CEO：这些公司股价表现原本比大盘低20%，一旦宣布聘请前任CEO出山后，其股价跑赢大盘的平均比例都达到了8%。但是复出之后的效果如何呢？
史蒂芬-卢克佐 任职公司：希捷科技
复出之后：尚无定论
霍华德-舒尔茨 任职公司：星巴克
复出之后：尚无定论
杨致远 任职公司：雅虎
复出之后：未能带领雅虎复苏。雅虎股价已经累计下跌了16%。2009年1月13日，杨致远黯然离去。
迈克尔-戴尔 任职公司：戴尔
戴尔复出以来，公司的股价已经下跌了约14%。
内维尔-伊斯戴尔 任职公司：可口可乐
复出之后：在过去两年里，可口可乐已经在全球推出了1000款新饮料，公司股价已经上涨了40%。
史蒂夫-乔布斯 任职公司：苹果
复出之后：仅去年一年，苹果股价就上涨了130%
泰德-温特 任职公司：Gateway
复出之后：Gateway无力与戴尔等其他PC厂商抗衡，温特也在退休前将CEO一职交给。
柯克-柯克里安 任职公司：米高梅
复出之后每次都试图让米高梅再续辉煌，但是均以失败而告终。2005年，索尼斥资50亿美元收购了米高梅。
肯尼斯-赖伊 任职公司：安然
复出之后：赖伊因无力拯救备受丑闻困扰的安然，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安然破产。
大卫-杜菲尔德 任职公司：仁科
2004年9月末复出时，杜菲尔德还对记者说：“我会在这个位子上呆很长时间”，然而到2004年12月，他却不得不卸任CEO。
查理斯-史瓦布 任职公司：嘉信理财
复出之后：史瓦布成功将嘉信理财重组。公司股价目前保持在22美元左右。
记者：“一月份的时候，《商业周刊》评出了最近十多年来，11位复出的CEO或者是企业家，我想您应该算是第12位了。”
柳传志：“对，那倒是。”
记者：“但是我把这11位复出的CEO和企业家做了一个统计，我发现其中真正能够率领企业走出泥潭的只有3位，另外超过半数的企业或者是现在还没有办法证明自己能够成功地带领企业走出泥潭，或者已经失败了。”
柳传志：“那你就再加一位吧，就4位了。”
记者：“你怎么让大家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乔布而不会成为杨致远？”
柳传志：“失败了，我永远不会走，我什么时候会在失败的时候离开岗位？不可能，所以不到了成功，我肯定是不会走的，只是成功时间多长就是了。”
半小时观察：柳传志=乔布斯？
柳传志复出的消息传出后，业界、媒体和市场都做出了积极的反应。商场如战场，很多人正是看好了柳传志历经战火洗礼的战略指挥能力。很多媒体把柳传志的复出，与十年前乔布斯在苹果的复出相提并论，大家希望联想能像苹果一样绝处逢生，在创始人手里再现辉煌。
现在，柳传志和杨元庆需要一个漂亮的答卷来兑现自己的承诺，但对我们来说，更加关心联想再度启航的过程。作为一个试水者和领航者，联想每前进一步都在为中国企业国际化提供宝贵的经验。
金融危机爆发后，有人说，这给中国企业进军海外带来了难得的机会。但实际上，以很多中国企业在海外的表现看，我们和这样的愿望之间还有相当的距离。从上汽退出韩国双龙的风波，到中信泰富海外投资的巨额浮亏，不少企业对国际市场的游戏规则仍然比较陌生。当初设想的美妙的国际化蓝图，很多都变成了一场噩梦。我们现在出手，或许在帐面上看是一次划算的抄底，可是我们并不知道，在账面之外，在那些财务报表覆盖不了的地方，究竟还有潜藏着多少地雷？如果不亲身试水，如果不细细谋划，国际化很可能就是个陷阱。
每个真正的企业家都想缔造一家伟大的企业，而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伟大的企业一定是家国际化的企业。柳传志和杨元庆的探索，无论结果如何，都将给中国企业的国际化进程留下一个宝贵的案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