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无能的官吏,越想显示自己的权力;越是昏庸的君主,越想摆出至高无上的威严。这才会有“昏”与“暴”的畸形结合。胡亥就是这样的君主。李斯劝胡亥“行督责”,实行专制独裁,胡亥当然高兴。赵高比李斯更高一筹,他要胡亥当“圣主”,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玩味一下赵高劝胡亥当“圣主”的那一番理由是很有意思的。赵高说:“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也。今坐朝廷,谴举有不当,则见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不如深拱禁中,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之,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按照赵高的设想,只要“群臣莫得见其面”,“不敢奏疑事”,天子就不会“见短于大臣”,在大臣面前出洋相,于是就维护了天子的尊严,这是典型的“鸵鸟政策”。
偏信则暗,兼听则明。当领导的最讳忌的就是偏听偏信,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们其实是最容易被人蒙骗的。所处的位置越高,就越容易“灯下黑”。秦始皇偏信了李斯,使韩非死于非命;秦始皇晚年接触的只有赵高等人,很有点赵高所谓的“圣主”的味道,因而才会有“沙丘之谋”。赵高要胡亥当“圣主”,不仅是叫胡亥“灯下黑”,简直就是要让他变成“睁眼瞎”。但胡亥之为胡亥,全然看不出这“鸵鸟政策”之荒谬,更看不出这“鸵鸟政策”所包藏的祸心,他只想“示神明于天下”,而使“天下称圣主”。
赵高打的确实是如意算盘:让你当上“圣主”,高高在上,“深拱禁中”,这样一来,他这种贯于瞒上欺下的人就能屡屡得逞。对下,这种人可以假传圣旨,拉大旗作虎皮包着自己去吓唬别人;对上,这种人又能时时进谗,说别人怎样目无领导,心怀不轨,反正“群臣莫得见其面”,既无以申辩,更无从对质,从赵高设计除李斯一事之中,就很能看出他对于这在套手法的娴熟和不留痕迹。赵高对李斯说:陛下筑阿房宫,重徭役,搞得民怨沸腾,我想进言,苦于职位底贱,你是宰相,为什么不直言相谏呢?李斯说,陛下不坐朝廷,没有机会进谏。赵高说,我找机会让你说话。于是接连三次,都选了在胡亥与女人嬉戏作乐之时叫李斯进谏,让被李斯扫了兴致的胡亥大发雷霆,又乘机在胡亥面前打李斯的小报告,说李斯倚仗他参与了“沙丘之谋”而想“裂地为王”,说李斯居外,“权重于陛下”,说李斯的儿子“与盗”(按即义军)“通状”,如此等等,硬是借“圣主”之手干掉了李斯,取代了中丞相之职。就这样,赵高不但使李斯成为刀下之鬼,而且使胡亥这个孤家寡人更为孤寡,以至于完全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到了赵高指鹿为马的时候,胡亥这位“圣主”已只有忍气吞声的份了。
胡亥最后是被赵高的女婿闾乐杀死的,死前还有一番讨价还价。胡亥“愿得一郡为王”,闾乐弗许。胡亥“愿为万户侯”,闾乐弗许。胡亥“愿与妻子为黔首”,闾乐说:“臣受命丞相(即赵高),为天下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赵高开的是不二价,胡亥求当平民百姓而不得,唯死而已。如此“圣主”,岂不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