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这是一封两千年前的情书。
用今天的流行用语,就是“姑娘,约吗?”如果只是邻家男女打情骂俏,倒也罢了。问题在于,它除了是一封情书,还是一封国书。
写它的人,姓挛鞮,名冒顿。收它的人,姓吕,名雉。
这封“情书”的背后,关系到两个帝国的战和兴衰。
C形包围圈
在冒顿写这封信之前,刘邦去世了。汉朝被托付给他的妻子。吕雉这年46岁,新寡。她无法忍受匈奴王的亵渎和轻慢,她要斩使者,发兵北向,击之!樊哙在一旁请命:愿带10万铁骑,横行匈奴中!季布连忙喝止:当年高祖亲率汉军32万,被匈奴困在白登,你樊哙作为上将军,尚不能救,今安敢妄言以10万横行!
吕雉表现出了一个政治家的胸怀,与一个女人的隐忍。在那一刻她是伟大的。回信里这样写:国宝给你,且先放过我们这初建的国家吧。然而我国本无罪,你若想踏塞而来,也得掂量下自己的斤两。这回信不卑不亢。后人皆称汉朝为“强汉”,殊不知在匈奴帝国的强压下,也必须学会韬光养晦。
权力与实力成正比。国与国之间,向来是丛林法则。今日是,他年也是。冒顿有资本羞辱汉朝的皇太后。此时的匈奴帝国,已经占有东至大兴安岭,西至葱岭,南至长城,北至贝加尔湖的广阔领土,“控弦之士30万,诸引弓之民俱为一体”。这意味着所有草原部落都将为匈奴提供兵源与赋税。根据游牧民族全民皆兵的法则,匈奴人已足以和中原王朝大兵团抗衡。
从地缘角度看,匈奴还给汉朝布下了一个“C形包围圈”。这个包围圈共有两层。内层是河西与漠南:河西地(今甘肃境内黄河以西)驻有匈奴右部的修屠王、浑邪王,可以直接威胁汉朝陇西;漠南地则以河套平原为核心,驻有白羊王、楼烦王,威胁汉朝的代郡(今河北蔚县)、雁门(今山西代县)、定襄(今内蒙古和林格尔)、上郡(今陕西榆林市)等。尤其是河南地,距离长安只有不到500公里,匈奴骑兵跑快点儿,两天就到了。
外层是河湟与漠北。河湟在青海东部,驻牧有大量羌人部落,通过河西走廊,与塞外的匈奴联合行动;漠北则是匈奴王庭所在地,单于在此遥制诸部。
匈奴除对汉保持军事压力外,还积极培养第五纵队,与赵、吴、楚等藩王暗通。幸而七国之乱很快平定,否则带路党交相呼应,北骑直入,汉地江山不保。
对于初生的汉朝来说,和亲,纳贡,赏赐,也许是唯一的办法。然而,韬光养晦之外,强汉的力量在积蓄。经过文景之治的休养生息,到汉武帝时,“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汉朝的反击即将到来!只不过匈奴居无定所,汉与匈奴的大规模战争,即便取胜,或能伤其四肢,却不能断其根本,茫茫草原,苍苍大漠,几百万平方公里,如何犁庭扫穴?
上天给了汉朝君臣一个机会。
汉武帝从匈奴降卒口中得知,匈奴袭破了一个名叫大月氏的游牧民族,将他们国王头颅制成了饮器。大月氏国恨家仇,希望与他国结盟,共击匈奴。要通使大月氏,必须取道匈奴,一路凶险,说不定就交代在路上了。朝廷发布了招募令,一个叫张骞的郎官应聘。
张骞是汉中人,此地南接巴蜀,北望关中,属于通衢,这开阔了张骞眼界。而擅长武艺与骑射,也是作为郎官的必备条件。张骞的使团有100多人,从陇西出发,踏上了漫漫西行之路。这里的使团,除汉使的随员、将吏之外,可能还有民间企业家——富贵险中求,只有高额的利润才能驱使人走上绝域。队伍里既有汉廷的赐物,也有商人的货品。
史书上记载,张骞一行不久就被匈奴兵抓住了,还被带到王庭,单于亲自质问他:大月氏在匈奴西北,汉使想作甚?假使我派人出使南越,要经过汉地,你汉朝愿意么?张骞被困在匈奴十几年,娶妻生子,但力保汉节不失。随着看管日益松懈,张骞和部分随员逃出了匈奴,西行数十日,来到了一个国家。这是大月氏吗?不是。这里叫大宛,张骞向大宛王阐述了汉廷的意图,并描绘了汉朝的富庶,希望与之通好,大宛方面便向导指引张骞一行,经康居到达大月氏。
此时的大月氏已经占据了中亚国家大夏的领土,肥沃安逸,已无复仇之志。张骞呆了一年,遂经南山(昆仑山)回国,途径青海羌人地区时,又被匈奴捉住,乘单于新死,国内大乱之际,才与匈奴妻子、向导甘父回到长安。出发时的100多人,只剩下张骞与甘父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