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秋渐老,秋阳高照。携女漱玉,南山汲泉,野外寻芳。花间一壶茶,席地饮清雅。
处暑节气的山脚下,姹紫嫣红,花开满坡。我寻一僻静荫凉处,在花下布一小席,银壶煮山中甘泉,瀹泡私房茶韭春。满目伞状的紫色花开,让我想起了桐木关里韭菜窝的春天,只是野韭菜花的紫稍稍雅淡。几枝恣意的花枝,随微风闯入茶席的空间。于是,清亮金黄的茶汤里,有花影荡漾入盏,也映着女儿清秀的笑脸。
我坐在一侧,持盏啜茶,凝视着女儿,浮想联翩。西晋左思的《娇女》诗:“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止为茶荈剧,吹嘘对鼎鼎立。脂腻漫白袖,烟熏染阿锡。”白茅纯束,有女如茶,是一个父亲的自豪。在这个花开深秋的原野,我舍不得小女,像诗中描述的那样,去起碳生火,把衣裳和洁白的袖子染黑了。能用深情厚爱,和女儿去分享一杯醇香有韵的茶,还有什么比此刻更值得珍惜呢?
对花啜茶,唐人谓之煞风景。王介甫有诗“金谷千花莫漫煎”,我却不以为然。到了宋代,陆游有诗“花摇新茶满市香”,并以此为韵事。杜耒的《寒夜》诗云“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的窗前月,有了梅花疏影横斜的映照,喝茶的意境便大不相同了。我很认同明代田艺蘅《煮泉小品》的说法:“若把一瓯对山花啜之,当更助风景。”到了清代,还有更洒脱自在的阮元,“又向山堂自煮茶,木棉花下见桃花”。
其实,花下品茶,还是颇具诗意和韵味的。不管是茶香遮住了花香,还是花香湮没了茶香,只要浪漫的情致与愉悦的闲适俱在,而不去刻意纠结,茶香在口舌,花香在鼻目,并没有多少相干。
才 色 双 绝 的 董 小 宛 和 冒襄,“至花放恰采入供,即四时草花竹叶,无不经营绝慧,领略殊清,使冷韵幽香,恒霏微于曲房斗室”。 他们常于花前月下,四时的暗香浮动中,一人一壶一盏,细品?茶的色香性情,羡煞了多少旁人。所谓真名士自风流。
茶斋无花不幽。茶室的供花,若是清幽雅致、疏朗高洁的,可倚花吃茶,风雅无限。若是香高味浓、艳丽娇媚的,不妨隔着竹帘或窗棂远观,隐约朦胧之美,无伤清雅。花是茶室怡情快意的风景,也是四季轮转的信使,不可或缺。
吟诗一首,记下此刻于花的情感:难得花下饮几哉,对花不饮花应猜。秋去冬来春色空,红残绿暗吁可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