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第一场雪,总是让人很兴奋。孩子们追着雪乱跑,伸着手,等雪落在掌心,可是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样子,就化了。
狗也高兴,跟在孩子们的后面,使劲地摇尾巴,跳着,汪汪直叫。只有猫是安静的,蹲在屋檐的底下,无声地打量着乱纷纷的雪,一动不动,显得十分的矜持。可是你如果靠近一点,就会看到它的眼睛随着雪花在转动,仿佛在等待时机,猛然伸出爪子,摘一片最好的。“小雪”时节的雪,落地即化,积不住。大人们根本就不在意它,连帽子都不带,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腌菜、打糍粑、酿酒、给每扇门挂起厚厚的棉帘……“小雪”前一天,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把地里的大青菜铲了起来,洗得干干净净,挂在院子外面的竹篱笆上。只是晾一晾,并不要晒得多干。到了“小雪”这一天,就要一棵棵收起来,用大竹筐挑到厨房。《真州竹枝词引》上说:“小雪后,人家腌菜,曰‘寒菜’”。腌寒菜要一只一人高的大缸。在缸里铺一层青菜,码一层盐,装到满满一缸了,人站上去踩实。先拿块木板盖住菜,两个人踏上去。最好是年轻的夫妇,不觉得累,手牵着手,哼着曲子,晃荡着、摇摆着,节奏分明,舞蹈一般。
等压得实了,人跳出来,再抬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上面。“寒菜”就算腌好了。
小雪除了腌寒菜,还要打糍粑。
打糍粑的场面是壮观而有诗意的。选上好的糯米,洗得干净了,滤了水,放到木甄里蒸。不能蒸过了,九分熟就行。起锅要两条壮汉,两旁提着木甄的耳朵,飞一般跑出去,兜头倒进老银杏下的大石臼里。倒下去,立即就要用木棍春,要趁热。要选光光滑滑的枣木棍,粗细正好一握,这样的棍子趁手,使得上劲。柞的时候,棍子要举过头顶,“酶”
的一声,一棍狠狠柞下去。柞下去,不能停,立刻就要拔出来,慢半拍,就会被翁糊糊的糯米粘住。
打糍粑的两个人要配合得好。先是你一柞,我一柞,柞柞都要打在同一个地方。打过一阵子了,就要二人柞,一人翻。时机和分寸都要自己把握,相机行事,不能提前商量。糯米饭要被柞春得砧稠了,变成糯泥,用棍子挑起来,挑得很高,也不断,这才算好。
女子们早已在一排长凳上坐着,说笑着,等着糯泥放到长长的案板上。她们的手上粘了蜂蜡或者抹了茶油,案板上也洒了米粉,糯泥刚堆放过来,她们就飞快地把糯泥揪成一只一只的小团。小团经过一番搓揉,用木板压一压,立即便成了光滑精美的糍粑。
我最喜欢的是烤糍粑。拿一只火钳,夹着一只糍粑,反反复复地在明灭的炉火上烤。不要急。急了,外面烤焦了里面还没熟。等糍粑在火气的催促下表面慢慢隆起来了,变得金黄,像要滴下油来,才好。这时候,如果把表面捅破,就会冒出一股白气,露出里面雪白绵软的羹,让人直咽口水。烤好的檄把,要在上面抹上糖再吃,最好是红糖。。不要急着吃,会烫嘴。要等糍粑的热度把糖熔化了,糖水渗进了金黄的皮子里,这时候,你再咬一口……小雪的晚上,万籁俱寂,新酷的“十月白”酒已经烫好,红泥小火炉上,正烤着小小的核耙,香气四溢。一阵风来,把门口的棉帘掀了一个间隙,细雪趁机洒落进来。雪珠打在屋瓦上,如小珠滚过玉盘,听雪的人,已经有了八分的醉意,还在喝—“门前六出花飞,蹲前万事休提。”
小雪,是游子思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