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在青海农区,香浪节又称“周格索桑”节(六月逛林草之意)。
虽然各地香浪节名称不一,也并不一定和插箭节一起过,但娱乐活动大致相同。由于拉卜楞地区上塔哇庄的香浪节活动丰富多样、新颖有趣,故我们作为典型来介绍。
早在插箭节前几天,家底殷实的人家便炸油炸果,宰羊杀牛,备办一应物品,来到插箭垛下的山塆、草滩,扯起雪白的有图案的帐篷,等待这一天的来临。
不单是上塔哇,在甘青各地,农历六月中旬,仅仅几天功夫,高原坦荡的胸膛上,便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雪白帐篷。在那鲜花如锦的草滩上,在那深沟陡谷里的草坪上,还有黛青苍绿的森林边缘,或者是空旷的源上……都是一簇簇、一丛丛如花的帐篷。有的帐篷呈马鞍状,有的是莲花型,有的则是四围缀织有各种藏族图案的华丽帐篷,还有的围栏曲径,帐中有帐,一座座似大鹏展开翅膀,又像彩蝶振翼翩飞,汇成烂漫的花海。
在上塔哇欢度香浪节的草坡上,狩鹿表演是第一个娱乐节目。
把狩鹿作为开场序曲也是有历史渊源的,它记录了藏民族发展史上一段漫长的岁月。
历史学家推定,农业分殖于畜牧业,而畜牧业又源于狩猎,人类已发现的各类古迹遗址均已证明了这点。藏族也不例外,历代帝王酋长都以狩猎为乐趣,一有空闲,农牧民也爱上山钻林。不仅有职业猎手,就连那些拿公薪、干公事的官吏,一到休假日也携抢跨马,一早进了山。
狩猎也融进了藏族的文化,不少小说、传说、藏剧、民间故事、舞蹈、说唱里都有狩猎内容。鹿,或许是最具代表性的动物。它的灵敏,它的轻捷,它的毅力,它的价值,它的应变能力,都可显示狩猎的艰辛、猎人技艺的高超。“狩鹿”大概就是这样走进了藏人的节日的。
民间习俗
草丛中的露珠还未完全消失,晨风还伴着奶香在阳坡上飘曳,在阴坡上,随着几声火统响,“狩鹿”拉开了序幕。
帐门前、沟边、草坡上,挤满了欣赏、观战的人们。喊声、口哨声不时飞向彼岸。 由人扮演的善良的“四叉公鹿”悠闲地叼咬带露的芳草,机灵的眼睛不时扫扫平静的世界,偶尔还甜甜地叫唤两声,仿佛给远方的雌鹿打招呼,告诉它这儿平安无事。诡秘的猎手左右夹击,分头并进,时而跳跃,时而趴低,时而快步,时而葡甸。间距越来越近,人们的呼吸渐渐短促、凝重!
猎人躲藏在土崖下,抬枪准备扣扳机。
“四叉公鹿”仿佛嗅出了什么,漂亮的大眼睛一瞪,使劲摆摆头迅速跑向另一草丛。
猎人扑空了。
猎人不甘心,又包抄上来,一个站在下风口,一个占领上风口,步步逼近,虎视耽耽。风儿吹来,人的汗味袭舆,“公鹿”满山乱窜,急于逃命,忽尔箭般射向左侧;忽尔侧耳凝眸;忽尔径直冲过来,想冲出包围圈;忽尔又昂首冲天,悲哀地傲叫几声。包围圈在缩小猎人越来越逼近目标。
“通通”,火铣在目标周围频频钝响,硝烟在叉角之间缕缕飘萦,铁屑纷飞,火花进溅,“四叉公鹿”倒下去了,但又摇摇晃晃而起,舔舔伤口,摆动茸角,惊惶万状地急速唆视,企图死里逃生,但猎手怎会轻易放走它!
人们远远地呼喊、尖叫,有人告诫“公鹿”要小心,有人却鼓励猎手加把劲。
在火统的连续轰击下,鹿终于倒下,再也未能起来,临死前还忘不了看一眼鸟语花香的大自然。
猎手扛着“鹿茸”欢欢喜喜一下了山。山谷里一片欢呼,一阵雀跃,凯旋讨来人们的赞美青睐,“公鹿”的机警、灵敏同样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对于上塔哇的“狩鹿”表演,曾明三先生在1939年10至18期合刊的《蒙藏旬刊》上也有简单的介绍,虽然写得概括,也让我们看到了20世纪30年代的“狩鹿”情景:
再次,为演打鹿故事,由番民二人,扮鹿一。扮时,用氆氇合衫一件,各以一手,分穿一袖,前者表示为角,后者为尾,掷踢山头,望之俨然。是时有番民二十余人,各携枪械,分为二队,向鹿抄击,枪声人声,一时鼎沸。约半钟久,将鹿捕获,猎者争以货金。适有巨商来购,商为番民化装者,于是群相怂恿,意在必成。有率舆者,有装烟者,有取火者,恭维尽致。而商以道途多险,摆金前往,怕不测;居间者则坚白不妨,且以所携武器出示,倘匪来,在此御之,又奚惧为。商乃首肯。比之中途果为匪劫,商深怪居间者,乃承认为之追张,结果获匪一人,而金则杳焉。一场戏剧土意以告终。
“狩鹿”结束后,接着是赛马。凡是有马的人家,都得参加一项,特别是集体赛,必须参与。
鹿死谁手还没有裁定,阳坡上的骑手们已按捺不住,在马背上执缓叩橙,跃跃欲试。他们脚蹬鲜亮马靴,腰束红绸腰带,身着府绸衬衣,头扎桔黄英雄结。起跑点上,五六十匹骏马在奋蹄扬鬃,马橙反射出银光。
首先是集体赛。信号枪刚响,马群就云团般翻卷而去。马踏硬土的咚咚声、人们尖嗓高喉的助威声,在山腰掀起一股烧沸热血的狂风。马上马下情融一体,笑声吼声此起彼伏。赛程虽然只有三五里,但大自然却巧妙地设置了种种障碍,地势不平又不坚实,有骑手忌讳的下坡,也有骏马畏惧的山道,还有“苏鲁”丛枝突起的座座小土丘,旱獭和老鼠掘的陷坑也处处闪着鬼脸,考验骑手的技艺和眼力,也严格考察着马的脚功和反应。
观赏的人丛中不时爆发哄堂大笑,笑那些平时无驯教,这阵跑出赛道、乱窜乱跑的弩马;笑那些压不住鞍头、扣不住嚼环的拙劣骑手;更笑那些未跑完半程就跌地滚爬的吃奶小子。有的人只w尽情尽兴地笑,甚至忘了嚎望哪匹马夺了头彩,直到对面山包响起报捷的枪声,周围涌起雷鸣般的欢呼声,才伸长脖颈探询打问。
其次是马技比赛。
先是飞马打靶。一匹又一匹快马,似离弦的箭、穿云的电,接踵驰来。背上的长枪颤悠悠,鞍桥上的骑手眉飞色舞。飞马打靶对正规骑兵算不了什么,可对普通老百姓却是一道难题。但毕竟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他们飞快地摘下肩上的长枪,拉开了枪栓,“啪啪”,弹丸飞向靶心。当作靶片的草垛、布片的前后左右泥土飞溅,石屑纷飞。欢呼声、惋惜声、赞叹声、鼓劲声像烟团一簇簇往外冒,人们心头涌满了豪情。
射技是检验骑手使用武器的能力,而拣哈达则是对马术的一次严格考试。
英俊的骑手们扣动铰口,马儿狂飚般奔向目标。骑手们忽尔鹰般疾掠,忽尔弹丸般飞出,双足却紧夹住马肚,身子仿佛焊在了马背上。只见猿臂轻轻一展,那挂在草丛、扔在坑洼、摆在跑道下首的条条哈达,魔术般搭在他们脖颈,而骏马仍狂奔走雷般驰向前方,丝毫没有降速的意思。“啧啧”的陋嘴赞叹、狂热的欢呼雀跃此起彼伏,人们陶醉于这精湛的马术中。
马背拔河是唯有在香浪节才能一饱眼福的有趣节目。骑手们分散成团,组合成伙,或被人推操结对。围观的人也分成团,结成伙,各自为自己的亲朋好友助阵。
这不仅仅是臂力竞赛,它包含着马的耐力、爆发力的对抗,也是对人马协调行动的检验。鞍桥上,选手面红耳赤,鬓角额庭细汗淋漓,眼珠几乎要蹦跳出来;鞍桥下,马儿双耳竖立,四蹄蹬圆,瞳仁泛红,胸颈淌汗,鼻孔喷雾,把吃奶的劲儿全用了出来。
拉过去了!一点一点地拉过去了,马儿身子也倾斜、倾斜,眼看要被拽倒。赛手咬牙一叩马肚,马儿忽地一个深呼吸,又立稳了!又站定了!几个、十几个回合……拼尽力气的那方,终于“咕咚”一声,连人带马跌倒在地,而胜者呢?也气喘嘘嘘,汗流满面,顾不上欢呼自己的胜利了。
在骑技表演中,还有单骑舞枪舞剑。技艺娴熟的骑手,在马背上如履平地,枪儿似闪电般曳流闪光,剑儿如旋风滴水不进。
香浪节期间,上塔哇人还举行种种饶有情趣的其他竞技比赛,使节日更加流光溢彩,充满迷人的魅力。
当日头斜走,灼热的暑气被风吹凉,阳光变得羔裘般融和时新的竞赛又在帐群中心摆开阵势老少皆乐是香浪节的宗旨。
草滩上,老中少分组赛跑在观众的笑声中结束。夺得一、二、三名的选手,虽然得的奖品不过是一把水果糖、两沱锅盔摸摸,可心里的喜悦却比河水还要高。尤其是老人们,人前露脸且不说,看到自己体内蓬勃的活力、潜在的生机,更是合不住嘴地乐。即便那些瞒珊的、落伍的,也对自己的体质感到自豪和骄傲!
大象拔河是独具藏族风采的体育形式。两位膀圆腰粗、体格魁梧的大汉走进圈中,各占一头,拎起地上打成活结的绳圈钻进去,让绳子从胯下穿过,然后四肢着地,背对着背开始拉,就像两匹马在对抗,又像两头绿鬃狮子在较劲。
拉过去了,又拽回来了……脚下的草蹬得乱溅,黑土露出了皮肉,两旁的花扒得四散,指粗的毛绳嵌进颈项,额角凸起筋条,眼也红了!腿也胀了!这不仅仅是场玩耍,而是力量的对抗、耐力的交锋,也是心计的较量。
那些胸有城竹的老手,往往不露锋芒,也不先发制人,他们软磨硬泡,慢慢地把对方的底气消耗掉,锐气磨钝,再一鼓作气,猛然反攻,赢得彻底胜利!
除了背靠背,还有面对面,那才更精彩!面对面—绳结套在后脖颈,两手叉腰站立后倾,全靠腰力和颈上的功夫拽。一对暴胀的眼泡盯着另一对暴胀的眼泡,虎视耽耽,目不斜视,谁也不让寸步。
“抛尕”甩石是唯独在藏区能见到的一种抛掷技艺竞赛。两条拇指粗的毛绳,当间缀片巴掌大的毡片,一端有环扣于中指间,另一端在抛石子时撒开。毛绳在头顶旋啊旋,旋上好一阵子,才甩出去。那速度与利箭不相上下,高超者能在二三百米外击倒牛犊。
这些都属于男人们的竞技,而那些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更想在人前露一手。常年牧马放牛,甩不好抛孕怎么驾驭莱鹜的烈马,怎么收拢满天星撒的羊只?真本领犹如猎人手中的枪、骑士胯下的马,给少年郎带来荣誉和信心。他们一个个轻装束身,几天前就悉心拣来的石块整齐有序地堆在脚下,抛绳当中的毡片,已抚得平展,无一条折皱,两头的绳条也抖得柔韧、随心应手。百米外立为靶子的石片、土疙瘩,是射手逞威耍技的目标。抛绳“呜呜”旋飞,圆石拖着尖厉尾哨飞出!对面,裸石顿时塌下大半,土疙瘩也瞬间化为尘沫。人们欢呼,父母投去慈爱的目光,男友们发出由衷的欢笑,而姑娘们则眨闪黑宝石般的亮眸,抛去钦佩还有无法言传的感情。
跳绳是姑娘们的拿手好戏!现在,终于轮到她们施展聪颖、灵性的机会了。看哟,轻盈的步态,婷婷的身段,在细毛绳环圈当中,她们一会似紫燕在掠空,一会又如金鱼在翻滚,一会又像云雀在晚归,腰肢柔软胜过细柳,脚步轻捷犹似快鹿,身段快如。闪电。不单单看谁跳得好、跳得快,还要看谁跳得妙,谁会跳出新花样。瞧,在急速摆动的绳环下,她双手合掌,忽尔盘膝,忽尔叩拜,一副惟妙惟肖的佛相。而那一位呢?忽尔四肢趴地,顽猴般拣起糖果吃进嘴,忽尔又似经蟠左右飘摇,不时拾几颗地上的石子,左端右详……那些灵气横溢的姑娘正跳得起劲,人丛中,却有一双双男人的目光向她们投去灼人的钦慕痴爱。
到下午,斜阳把公用大帐篷染成桔色,正是全村人团聚歌舞的时辰。
沿着帐壁摆列成“门”字形的长条藏式炕桌两侧,是一张张笑颜盛开的面孔,有长髯拂面的笔11%霜丝染鬓的老抠、豹一眼棱鼻的小伙、娥眉粉颊的姑娘,还有稚嫩淘气的少男少女。清凌醇香的青棵酒、馨香馥郁的鲜奶茶、肥嘟嘟的手抓羊肉、刚出锅的油炸干果、雪花铺地般的糖果瓜子,把藏家的豪爽、粗犷一一呈现。大伙一边吃着佳肴,一边饮着青棵酒,一边拉开欢歌喜舞的序曲。按藏族的传统,第一首歌得由德高望重的老人开嗓。
上席的老者中,一颗歌星冉冉升起。紫铜色的两颊,闪着善良、慈蔼、幸福的霞岚;微微凹进的眼窝中,褐黄的瞳仁像深藏的玛瑙;硬朗的身板、饱经沧桑的面孔,不由使人肃然起敬。唯有尝过人生苦辣酸甜的歌手,才能编织出撼动人心的歌儿,才能体会到幸福的可贵、节日的欢乐!颈缠哈达的酒瓶在老人手中轻轻颤动,富有韵味的颂歌飞出老人唇边:
辽远的长空啊/请掀张你蓝色的帷幕。
我矫健的玉龙要翩舞了。
丰美的大地啊/请袒展你金色的怀抱。
我神奇的骏马要奔驰了。
宽广的舞场啊/请敞开你欢乐的大门。
我出众的歌手要亮嗓了!
随着震天的喝彩声,酒瓶已经递到了一位发染霜雪却神采奕奕的老妇手中。她毫不扭泥,毫不推辞,甜脆的嗓音犹如云雀在深谷中鸣咐,优美的旋律就似山泉在石涧跌宕丁冬,轻敏的舞步胜过璋子在林间跳闪欢腾:
我手中的酒杯啊/外面是吉样的八幅轮。
里面是喷香的甘霖汁/我献给在场的乡亲们。
我手中的茶壶哟/外面是珍贵的八宝图。
里面是清香的鲜奶茶/我献给欢乐的歌舞场。
我手中的哈达哟/外面是美丽的八瓣莲。
里面是伟人的肖像画/我献给吉样的新生活。
又是发自内心的欢呼声、赞叹声。春潮在涌动,人们的心潮逐浪高。随着酒瓶传递、歌声飘飞,整个草原沉浸在歌的海洋、笑的海洋中。
打开了心的闸门,人们再也不满足于泛泛的赞歌、祝福歌,而把自己的聪明才华全展示于“问歌”中。问歌,不仅仅是歌喉的较量,也是智慧、才能、反应力、渊博知识的流泻和较量。
啧啧的赞美、呵呵的爽笑、嘻嘻的嘲讽,俨然把男人和女人划成了两大对峙的集团,人人对红了眼,对胀了头,要不是老者们从中劝导,对歌再持续三天三夜怕也难见分晓。
每当歌手们陷于难分难解之际,或者一方已词穷智竭、尴尬窘迫时,那些步履矫健、身材苗条的红男绿女就闪现在舞场当中。
先是小伙子的舞队,他们像一朵轻盈的白云飘来,又似一群膘壮的骏马撒欢,雄浑豪爽的男中音,翩翩欲飘的嘎尔舞,把狂欢的波浪推向更高的波峰。
那高高的云空/是大鹏翱翔的天地。
我飞呀飞,飞云空/伴着大鹏跳起嘎尔舞。
那宽广的草坪/是青年狂欢的天地。
我跳呀跳,逛草坪/伴着朋友跳起嘎尔舞。
姑娘们怎会示弱,小伙子们的双脚还未离开舞场中心,一道彩虹飞空架起,一片鲜花遮天铺地飞来,五色缤纷的衣饰冲得小伙们只好赶紧让出空间。红的腰带,绿的长袍,黄的唬拍,金的耳环,银的腰牌,宛如九天仙女下凡,亭亭如竹。
秀丽的金山下凝汪金湖/金湖畔长就金身的松树。
金树梢栖着金色的云雀/金雀穿空空中瑞光万道。
金雀落地草原彩段铺地/愿金雀永远伴我们歌舞。
可小伙子们怎甘一曲就销声匿迹?好强的汉子们又狂庵般扬起雄浑强劲的混合高声,表演开新颖的活报剧滑稽舞了:
咱弟兄几个撞肩玩/肩碰肩看谁力气大。
咱弟兄几个换帽玩/帽换帽看谁福分大。
咱弟兄几个摔跤玩/摔归摔看谁本事大。
姑娘们的窃窃笑声、顾盼自如的眼神,表示她们已踌躇满怀,愿意奉陪到底。
直到姑娘们跳酸了腰肢,才又轮上歌手们对唱。笑声、歌声交响在美丽的夜晚,酒香、肉香飘融在帐篷上空。
当银月悄悄升起,星星诡秘地眨闪眼皮时,老人们已酣醉,中年男女的对歌难分难解,年青人们却彼此挤眉弄眼,溜出帐去,不约而同地来到背山处。那儿已经点起熊熊的火堆,殷红的火焰映着一张张红彤彤的少男少女的面孔,一曲曲饱含柔情的情歌很快地从姑娘小伙嘴中飞向天空。从春意萌发到相互搭汕,从互吐衷情到种种考验,从矛盾到和好,从离别相思到怀念盼望,一字字一句句,缠绵婉转,撩人心弦。
小伙们天生勇敢,打头炮自然是他们的风格。他们不怯儒不等待,迫不及待地站起唱道:
我骑马挎枪游群山/是为了射猎红狐皮。
我穿庄走户游四方/是为了结识意中人。
一阵推拉,一阵羞涩,姑娘丛中飞出动人的心声:
千重岭中寻宝藏/有眼遍地金和银。
无心只见砾石片。
一小伙们当然心领神会,相互递递眼神,一曲情歌又金雀般飞起:
自幼就想买乘马/仅是马儿怎能成。
凝立要像九翅鹏/驰骋要像龙卷风。
待人要像蜂恋花/谁要具备这三条。
千两银子我舍得/金鞍玉钗我来买。
姑娘们轻轻耳语,火映报脸。
小伙们说不尽的得意,能这样疾速唱哑对方,还真没有想到!
一个个得意洋洋,捧碗畅饮,高嗓说笑,时不时地朝姑娘们打一声长长的嘲笑的口哨。
可惜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锦缎、羔裘和氆氇/华美好看是锦缎。
暖和轻软是羔裘/结实耐穿是氆氇。
看你究竟爱哪件?
这下,小伙子们愣了、噎了!姑娘们发出尖脆的嘲笑声,辛辣的讽刺如暴雨冷雹泼面而来。
好强的男子汉们很快苏醒:
去圣地朝佛路上/我买了头耗驮牛。
脚力究竟怎么样/背负到底轻与重。
不到圣地难说准歌声还未落地,年少气盛的女歌手迫不及待地跳起来了:
想起三夏的鹿茸/多少人想攀险峰。
想起三冬的风雪/多少人手脚发颤。
问你敢不敢攀越。
歌儿像跌宕的山泉涂涂流淌,曲儿像五彩的丝绳撩得双方心儿砰砰狂跳。相互的盘问变成了相互诉说衷肠,爱情的蜜汁流满了年轻的心房。直唱得夜幕悄悄退去,星星闭了醉眼,朝阳笑呵呵跳出……香浪节完全是享受人生的节日,没有一丝一毫的宗教气息。
佛教习俗
节日内容与佛教教义没有一点联系,完完全全是人类与自然的沟通,但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佛僧也过香浪节。他们的香浪节的内容也是享受大自然,与宗教礼仪完全脱节。说起来,还真叫人难以相信,这香浪节还是拉卜楞寺的僧人们创立的。
“香浪节”的“香浪”二字,其意是“采薪”。一项极普通的日常生活事务,却演变成了多彩的节日,说起来真有点话长。
藏传佛教的僧侣们虽深居庙殿,与世隔绝,诵经握日,青灯相伴,张口佛法僧三宝,闭目色欲空三界,但他们毕竟不是生于度母裙下、哺于释佛胸口、学步殿堂庙宇,一个个都是活生生伴着母亲的呻吟、伴着丝丝血胎,落在农舍牧帐的,是由这片土地养育长大的。不管佛殿如何神圣,不管经典如何奥妙,他们都是从古朴的帐篷、从朴实的农舍走来的,踩着露珠,踩着芳草,脚上也沾了那么一两星牛羊粪,天天泥塑木雕般修持在佛像前,年轻的持戒者们,怎能不盼望着六月的在临?!六月,大寺要派出精壮年轻的僧人去山野采集烧用一年的偎桑柏枝、白艾花,砍伐大量燃炉熬茶的柴薪。
那时,他们就有机会在旷野、在山川尽情地狂欢一场。
终于盼来了六月,沉寂的佛殿前,扬起一片欢浪;肃静的僧舍里,有了戏谑的喧闹。年轻的脸上泛着青春的喜悦,背夹里装满羊胸叉、牛腿子,“撒搭”里填满新酥油、新炒面、新奶酪、新炸的油饼·····一队队采薪队伍出发了。瞬间,在拉卜楞寺辖下教区的山坡上、河湾里、绿洲伺、密林中,扎起了白云似的帐弯,犹如雪莲、银星……采够了一天的定额薪堆,年青的僧人们便尽情尽兴地玩啊!
清晨、黄昏,花香伴着奶香、肉香,鸟鸣和着琴声、歌声。用羊皮自缝的银球,流星般闪来划去;光着赤脚片的赛跑,震得花草眨眼皮;石饼掷靶更让人心悬嗓口。还有下棋、猜谜、围猎、唱曲……古老的娱乐形式、新创的比赛项目交替展开,个个豁出了劲,绞尽了脑汁,拼命想着点子、变着法儿玩个痛快,耍个高兴!
采薪期间的文体娱乐活动,渐渐成为拉卜楞寺及周围各寺佛僧生活不可缺少的内容,成为规范化的寺院休闲生活的重要组成,_有了固定日期。以学院、昂欠(佛邸)为单位的集体活动,还创造出富有僧人生活气息的竞技项目,上天(堂)人地(狱)棋弈便是其中一个。
受戒着装的僧生们,无法像俗民百姓那样,由着自己的情趣爱好狩猎骑射、唱歌跳舞,但借着佛门教义宣扬的“天堂”、“地狱”,借着诵颂佛经的名义,他们同样也获得了欢乐、情趣,满足人性的基本欲望。
在绿草如茵的河滩,“上天人地棋”正下得激烈。它以六字真言为棋子,通过变化多端、扑朔迷离的道路在对弈中走进“天堂”或误人“地狱”。棋盘大小一般约一张茶几,画在布上,上首画有象征极乐世界的“天堂”,下首有阴森可怖的“地狱”。通往天堂的道路崎岖弯弯,十分艰难,坠人地狱的曲径也拐里拐弯。两军对弈,助威者黑压压的人头挤得紧紧的。人们忽尔欢呼,忽尔叹息,忽尔屏声凝气,忽尔欣喜雀跃。有的眼看一步就要走进天堂却不慎坠人地狱,只得重念六字真经,重新积善积德,又一步一步跨行在通往“天堂”的漫漫长路上。而那些几经艰难终于攀上仙界天国的弈手,则欢喜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
叠罗汉经轮是僧人创造的另一游戏形式。当夕阳斜射,草滩抹上一片迷人的桔红色时,一项别具风味的僧人游戏开始了。
潺潺的流水泛着粼粼银点,百鸟唱着悦耳抒情的小曲,一座座僧帐似花瓣组合成莲花状。叠罗汉经轮的游戏舞台就是这似花蕊的帐中空地。 人头攒动,装装飘拂,却少了平时的喧嚣声浪。数百双眼睛齐齐注视着中心的罗汉经轮。十几个体格健壮的年轻僧人,臂搭臂、架装连架装组成连环圆圈,似一面涂红抹彩的“麻乃”经轮。他们是经轮的根基,肩头上还要搭起人梯,二层、三层·····一轮雄宏壮阔、高一丈五六的麻乃经轮很快搭起来了。他们整齐划一地唱着六字真言歌,按顺时针方向慢慢旋转,看能旋转多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有一人缺乏毅力,整个经轮就马上土崩瓦解,分崩离析。结局是可想而知的。随着最顶头一位小僧摇摇晃晃地掉在草地上,整个经轮也顷刻“全线崩溃”,有的跌倒,有的跳下,有的笑得前仰后翻,也有的摔得哇哇乱叫。
手球是香浪节期间年青僧人最爱玩的体育项目。电视屏幕上美国人赛橄榄球时那人潮人海、举国如狂的情景,在僧侣们扎帐之处处处可见。早在吐蕃时期,藏区就有球赛的传统。吐蕃的马球曾在唐都长安风靡一时。类似手球这种大型球类的竞争,是勇力的比拼,与藏族V%-7悍勇武的性格相投,僧侣们也是如此!这种简陋的手球具、是羊皮缝制,里装毛线疙瘩。它如流闪的飞弹,在一颗颗光头上晃来飞去,在芳草如茵的绿滩里滚动蹦跳。一群群脱去裂装、赤膊光足的年轻僧侣们,忽尔涌向东去似红霞铺地,忽尔飘向西去似夕阳金晖。得球的三十六计走为上,拼命逃跑,企图摆脱追击;抢球的一方则穷追不舍,使绊子,拽胳膊,绞尽心机……笑声、喊声、喘气声经久不息地飘飞在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