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agershare:作者和凯文给我看到一个更真实的YCombinator。他的噩梦,几乎就是大部分创业者在创业初期所曾经遭遇的。
引子
某日,我和凯文在 Mountain View 市中心与保罗·格莱厄姆(Paul Graham即 YCombinator 的联合创始人之一) 散步。那是 7 月初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三个月前我们刚刚加入到初创公司加速器 Y Combinator 中。三个月后的这一天, 保罗给我们俩说的话:「如果 Y Combinator 是一所学校,而我是一名教授的话。我现在要给你们发出警告了:你们目前处在挂科的风险中。」
其实那时我们心里早已经起了疑惑,不太相信我们的初创公司能取得巨大的成功了。如今他给我们所说的话让这些疑惑变成了摆在我们眼前活生生的现实。我们意识到:我们虽然身处世界上最知名的孵化器中,但是我们把一切都搞砸了。
让我们回到 2014 年的春天吧。那时候我和凯文正在忙着准备 YCombinator 的面试。之前我们就向 YCombinator 提交了一份在线编程教学的创业思路,宣传语是:「用激素催化的在线编程学院!」我身边有无数的朋友都有计算机学位证书,都想着通过在线教育来创办一家公司,但是往往从一个想法迈进现实的那一步就显得尤为困难。如今,我终于走出这一步,相信这其中孕育着无限的商业潜力。
在进大学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凯文了,但是直到我们最后一个学年我们才真正一起搭档共事。我们是一个非常牢固的团队,一个既拥有设计师、又拥有程序员的黄金组合,同时,我们还有一个非常可行的创业思路。(或者换句话是我们自认为可行的创业思路。)所以我们就向 YC 提交了申请。原因似乎很简单,这一切的条件都是如此的令我满意,似乎没有理由不去选择 YC 了。其实,当时我面临的其实是三个选择:方案 A,我去读研究生;方案 B,我在一个大型的科技公司找一份工作;方案 C,我带着自己的创业梦想进入到著名的初创公司加速器里孵化我的梦想。
面试
尽管 YC 的面试一直以来都是以苛刻熬人而出名的,但是我们还是从简短的 10 分钟面试中几乎「毫发无伤」地脱颖而出。盖瑞·唐(Garry Tan)、凯文·海尔(Kevin Hale)、迈克尔·森贝尔(Michael Seibel)、以及格尔富·拉斯顿(Geoff Ralston)这四个人组成一个面试小组,详细询问了我们的商业模型以及我们执行的能力,无论是哪一个问题,我们都给出了令人信服的答案。
到了一天临近结束的时候,面试小组的成员开始投票表决谁该进入下一轮面试。就在我们准备起身回家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们获得了第二回合的面试机会。也正是在第二回合中我才明白了为什么人们都说 YC 的面试是那么的残酷苛刻。
在新一轮的面试小组中,成员彻底换了一批。他们分别是 PG,杰西卡·莱文顿(Jessica Livingston)、特莱尔·布莱克维尔(Trevor Blackwell)、罗伯特·莫里斯(Robert Morris)。这一次的面试经历完全不像上次那么轻松自如。面对种种刁钻的问题,我们开始表现慌张。我还记得在某个时点上,PG 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用手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道:「你看,你们其实都已经走过面试一半的历程了。但是我仍然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公司到底是干嘛的。这可不好。」我望向杰西卡,她的表情我解读出来的除了失望就是同情。我们离开房间的时候心情沮丧。
我们当时完全不知道等待我们的结果是什么样子,我们胜出的几率似乎并不大。我们走出办公室,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买了瓶香槟和威士忌。香槟是为了通过面试后的庆祝所用,而威士忌当然是为了我们的失败所准备的借酒消愁的东西了。
所以当我们被告知真的通过面试的时候,你可以想象我们的心情有多么惊喜了!那瓶香槟酒「砰」的一声打开了!到那天为止,我还一直相信是我们在面试过程中的表现让我们赢得了这次机会。当你在一个装满了苹果汁的类似于苹果形状的容器上咬了一口的时候,我们以为是真咬到了苹果。其实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不是一个真的苹果。
「冒充者综合征」
我们胜出后,起初兴高采烈,得意洋洋。本来我应该把这样的机会转化成后续不断努力的正面思考,但是我却彻底地坠入到了负面情绪中。我人生第一次得了「冒充者综合征」。(注:「冒充者综合征」是一种心理现象。得了此症的患者总会将自己所得的成就归为一些外因,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冒充者。)我觉得自己配不上现在所获得的成功。我一定是因为运气、又或者是比较好的时机,装腔作势才赢得的这次机会。我身边全都是比我更加有自信、更有潜力、更加富有经验的伙伴们。我对自己的评价很糟糕,觉得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冒充者。
如果从外界来看我这样的自我评价,一定会觉得我是发疯了。我毕业于斯坦福大学,拥有计算机学位,我还知道怎么在初创公司领域摸爬滚打。在大学的时候我就开办了教育科技的初创公司 ClassOwl,在种子阶段就筹资了将近 100 万美金。我的两个联合创始人和我又加入了斯坦福下属的一个孵化器 StartX 中,但是最终我们还是放弃了这次创业梦,决定先完成我们的学业再说其他。这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的光线亮人,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
但是从我内心来说,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才 21 岁,对于凭借什么条件到了 YC 根本一无所知。我也压根不知道怎么样让我手里的这家公司真正的起飞。
FanHero
现在回顾起来,我们本应该更加严肃认真的对待在面试时候面试人所提出的问题的。虽然很刺耳、很刁钻,但都是我们在未来必将遇到的一些问题。我们本应该在曾经写过的代码的基础上,以及在教育科技领域摸爬滚打的经验之上,摸索出一条更加可行的商业化道路出来。但是,我们没有这么做,我们把所有现成的数据彻底抛弃,把曾经所做的工作也彻底推翻,重新再来。
那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再来」。我们开始研究比特币、智能硬件、3D 打印、以及其他若干领域。在连续数天的头脑风暴之后,FanHero 诞生了。这个创业的思路来源于我们发现在 YouTube 上绝大多数的人上传的视频几乎没有赚到什么钱。这次创业思路的基础是:如果几百万人频繁的光顾你所制作出来的视频内容,你本应该从中获取更好的金钱物质上的回报的。
正如很多二十多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们一样,我们觉得自己会写一些代码,我们可以颠覆整个行业。但是,我们对于在网上如何创造出某种潮流,并且一直保持领军者势头完全一无所知。我们在 Youtube 上也没有什么朋友能够给予建设性的反馈意见。一开始,这座需要创业者攀登的山峰就是呈 90 度耸立在地面上。
但是我们还是觉得自己能赢。如果我们能够获取一个庞大的用户基数,然后再在产品上迭代更新几次,然后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账面估值,最终我们就可以把所有问题彻底一扫而光,属于荣誉和金钱的坦途就在我们面前华丽丽地展开!
然后我们就真的这样干了。
因为 YC 这家孵化器实在太过著名,TechCrunch 对于 YC 旗下的各种公司成立及产品发布都保持持续的关注和报道。这些报道不会向公司收取一分钱的。在针对我们公司的报道上,谁也没有对是否能够成功给一个肯定的回答。记者是这么说的:
大家请看,现在又多了一家值得关注的初创公司:FanHero。这家公司主要致力于帮助 YouTube 上的视频制作者赚取更多的钱,而且还不是通过广告的方式喔。这家公司让人们通过出售东西来实现商业化目的。这似乎是一个很经典的商业模式。就像是你去了一家你最爱的品牌展览会,然后你买了一件 T 恤或者 CD 一样。在 FanHero 这家公司身后的创业者们,是来自在斯坦福大学的本科生凯文和查理。他们准备让 Youtube 上的那些草根明星真正实现商业化道路。这些年轻人从来没有见证过一个没有 Youtube 的时代是什么样子,也根本无法想象一个明星不靠 Youtube 怎么可能走红。他们来自 Y Combinator,这里全都是最酷的年轻人,不断的挖掘着互联网的潜力,并且使之商业化。
文章中极尽了夸张揶揄的语气,事实上,我们在现实层面遭遇的问题比被媒体拿出来晒一晒更加麻烦。不过,这篇文章看上去更像是属于我们的棺材板上最后钉上去的一颗钉子。那一天,我们收到了电子邮件,PG 通知我们到他办公室走一趟。
会面
上图就是素有创业教父之称的保罗·格莱厄姆(PG)
PG 是直言不讳的一个人。他认为我们的公司现在非常糟糕,连最起码的商业模型还没有建立。那个时候我们离项目宣讲日(Demo Day)只有不到 5 个星期的时间,在那天会有一大堆的投资人都在台下仰望着你们,静待你们酝酿已久的好项目。
PG 告诉我们不需要担心 Demo Day。如果你有更好的创业想法,你可以在 YCombinator 里再待 5 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五个星期后的项目宣讲而砸了公司的招牌。我们更应该做的是去寻找真正值得我们关注并且感兴趣的项目,最好是在行业中发现某股在未来即将兴起的潮流。这些意见现在看来真的是非常中肯,现在想起来,他对于我们来说也真的算是良苦用心。但是,对于我们这些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来说,当时根本没有听得进去他的话。我们还在一股脑地往自己所设想的那个创业思路上摸索,想着必须在接下来的五个星期给未来的投资人一张满意的答卷。
接下来的五个星期里,记忆似乎模糊掉了。我的士气一落千丈,我的压力直线陡升。我害怕去参加每周举办的晚宴,因为在那个场合里我必须装做自信满满的样子来对我的支持者们夸夸其谈,但是不行。我们仍然还没有真正找到让我们信服的商业模型。那几个星期里,我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编程,其他什么事都没做。我觉得身边每一个人都准备好了融资数百万美金,而我们还在挣扎着想要摸索出一款产品出来。在 Demo Day 上我们根本无法和其他创业者同台较量。
出路
身边的人告诉我们,其实 Demo Day 是完全可以推迟的,这虽然并不常见,但是之前已经有几家公司这么干了。那个时候我简直如释重负。推迟发布简直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的事。我们在没有可靠的商业思路和商业模型的前提下,贸然走上台,眼里就盯着投资人口袋里的钱,这对于我来说太过虚伪。不过,从我个人内心更深层次来说,如果从别人的口袋里拿走几十万美金,也许会让我现在的压力彻底转换成让我崩溃的负担。
但是,避免了 Demo Day 上的尴尬并不能彻底让我解脱。我开始试着承认这个事实:我非常非常的不快乐。似乎因为我执迷于初创公司,我无法保持一个简单情况的心态来面对创业这回事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也像我一样如此痴迷于「一夜之间成长为世界级公司」的神话。那等待我们已久的成功就藏在山脊的那一边,翻过山头就看得到了。如果有一个稍微不错的商业想法,我们就会觉得如乘坐火箭一般直入云霄。
我讨厌怀疑自己,我更不愿意盲目自信。所以我决定离开。从那时起,我终于在自己的生命力找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我仍然热爱硅谷,我知道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回来的。我目前一边正提供远程的软件项目的咨询服务,一边正环游世界(目前我已经去过了日本、中国、泰国、希腊、尼加拉瓜、阿根廷、巴西)。
我压根不会后悔之前的经历。我从中汲取到了经验,并且修正了自己的心态,开始扎扎实实的走脚下的路。我开始更加深刻的了解我自己,除非我真的找到了一个我在乎的,值得解决的问题,否则我不会贸然再开初创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