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_Planets(muhe1991@sina.com)推荐畏因居士的这篇文章。
何谓“约拿情结”?简单地说,就是对成长的恐惧。它来源于心理动力学理论上的一个假设:“人不仅害怕失败,也害怕成功。”
这些天我常往川大听我十分喜爱的一位天才型教授的讲座,涉及社会学、哲学和心理学方面。听他的课常使我乐不可支,灵魂都飞到天花板上去跳舞。可是我发现一个现象,每当这位教授马上就要讲到最为独创,最为精到,最为深奥之处时,他往往会皱一下眉头,在流利的讲话中停顿片刻,然后刻意地试图把这个想法往浅薄和媚俗的层面上去扯。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内心那种复杂的感受:渴望超越,而又惧怕超越的两难性选择冲突。有一次,他似乎提到天才只能独语之类的话,我知道,在他的内心,并不相信别人真的会理解他,理解他的思想。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使他害怕往别人都去不了的更高处成长,因为,这成长的背后意味着心灵生活上的离群索居,不被大众所接受的高处不胜寒!
我观察到这种“约拿情结“在知识分子中很常见。
多年前,当我还在重庆电视台工作的时候,有一位人品很好,心智聪慧的同事常常和我聊天,和他聊天使我在枯燥无味的工作时获得了很多乐趣。然而这样一位有见地的男士,每每在很投入地聊了一些“高深”的问题时,会颇为疑惑地问我“一个人喜欢探究这些艰深的问题,是不是他在精神上存在着某种自虐倾向?一个人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去想每天吃什么喝什么这些可以带来现实欢乐的东西,却一定要去想这些和现实生活无关的问题?”他仿佛是在问我,其实是在问他自己。在他的问话中,我分明体察到了一种恐惧,仿佛他刚刚和我的谈话是一件很不地道,很不应该的事情。仿佛这种谈话,会象蛀虫一样蚕食着他现实生活中的朴实和欢乐似的。尽管下一次,他还是忍不住要和我谈起。
注意,我在此讨论的并非那种生来其天性就甘于平凡的类型,而是讨论那些自性中成长的可能性遭到不自然破坏的类型。
“约拿”是圣经里面的一个人物。他本身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并且一直渴望能够得到神的差遣。神终于给了他一个光荣的任务,去宣布赦免一座本来要被罪行毁灭的城市——尼尼微城。约拿却抗拒这个任务,他逃跑了,不断躲避着他信仰的神。神的力量到处寻找他,唤醒他,惩戒他,甚至让一条大鱼吞了他。最后,他几经反复和犹疑,终于悔改,完成了他的使命——宣布尼尼微城的人获得赦免。“约拿”是指代那些渴望成长又因为某些内在阻碍而害怕成长的人。对于约拿来说,他不愿意成就神的旨意是因为仇恨。这座他要宣布赦免的尼尼微城是毁灭他家族的死敌。
仇恨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最常发现的阻碍成长的内在原因。我们常常可以观察到这种情况,一个聪明的青年人,他在学校里成绩很好,但在高考前夜突然生病了,以至于失去了考试的机会。后来他工作了,能力很强,颇得赏识。但是在他马上就要得到一次关键的升迁的时候,他又辞职了……尽管这些事情的发生看似偶然,但深入接触他的内心世界时我们会发现,他的内心埋藏着对父母未曾宣泄的怨恨。为了潜意识里报复父母的愿望,他下意识地毁掉了自己的前途。其潜在的愿望可以表述如下:“你们休想得到一个成功的儿子,我就是要让你们失望和痛苦!”
作为女性,对于成长和成功的恐惧背后的无意识信念常常是“如果我成为一个特别优秀的人,则将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男人来配我,我将孤独一生。”对于有着这样信念的女性来讲,“实现自己”也就意味着“失去爱”。爱的需求和实现自我的需求同样如此重要,以致于任一压抑都会带来个性中的神经症倾向。
这些内在冲突有时候可以被我们意识到,但大多数时候,它被潜抑在无意识里。
人,之所以不可能成为上帝,首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害怕。人类从来都不曾真正地想要去实现完美,而是害怕完美。完美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意味着脱离大众带来的孤独,意味着承担更多的责任,意味着成为上帝或上帝的使者。
能够战胜“约拿情结”的,惟有广博而深湛的爱。正如约拿最后以对上帝的爱战胜了对尼尼微城的恨一样,如果我们获得了足够的爱——爱自己,爱真理,则我们虽无法完全超脱我们内在的恐惧,仍能以勇气前行。
上帝无数次地在半空中发出慈爱而威严的呼唤:“起来,往尼尼微城去!”我们也应无数次地在心中发出自信与坚定的声音:“起来,实现你自己!”
左岸记:这篇文章与前面发过的两篇文章(克服”约拿情结”、天才为什么自甘堕落)有些共同之处。马斯洛提出的“约拿情结”,在社会心理学层面可对应弗洛姆的“逃避自由”,后者是群体性的“约拿情结”;在管理学层面,“彼得原理”则像是“约拿情结”的反面,“约拿情结”指可能胜任却进取不足,而“彼得原理”是指人被提升到他们所不能胜任的层次。也就是说,约拿完成了上帝赋予的任务,而克服了“约拿情结”,如果他果然无力完成,则又验证了“彼得原理”。 文中教授的“天才只能独语”云云,纵然有对卓尔不群者可能陷入孤立境地的犹疑,但同时也带有一些孤芳自赏的味道,不相信别人能够理解自己,也就意味着相信自己达到了无人可企及的高度,自然也就失去了再行自我超越的动力。知音少的概叹,自古便是知识分子标榜自身独特性的一种修辞与情怀罢。
在人类社会中,谦虚通常被很多国家认为是一种美德,所以,大家都喜欢“低调”的言论和行动,而讨厌甚至敌视喜欢“高调”行事的人。而人们的本性又都有追求成长渴望成功和自我实现的内心冲动,在此冲动的作用下,人们为了自己的目标或理想而努力奋斗,人们都希望表现出自己优秀的一面,希望得到认可;但长期的生活实践告诉他们,张扬的个性和行动是不受欢迎的,所以大多数人总要像变色龙一样披上谦虚的外衣,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以防冒犯别人和遭到众人的敌视。这种内心的矛盾冲突和压抑的情绪长期折磨着人们,无法宣泄,尤其是对于人类社会中优秀的个体而言。马斯洛认为,神经症患者就极有可能是这样产生的。
面对这种由于内在本性和外在环境之间的冲突而形成的心理矛盾,实际上人们的反应是不同的:大多数人所做的就是对强大的和无处不在的社会力量妥协,他们变得温顺、服从、谦恭、缺乏质疑和进取精神,因此也就放弃了自己成长的最高可能性,这就是我们常常说的失去了“棱角”,如此做只能导致一种结果—平庸。当然,还有少数人会勇敢面对这样的冲突,他们以自己的方式解决冲突而不是妥协,坚持自己的追求和梦想,那么他们就有可能会取得成功,成为杰出人物。在这两种情况下,因为成长是人的本性,所以人们都在成长,只是成长的方式不同,能够达到的状态也不同:妥协的人是在恐惧、紧张情绪的伴随下,以谦恭、温顺的表面形象为掩护来成长,所以他们的成长过程是不健康和不快乐的,并且也是不能够发挥自身潜能的,马斯洛将他们称为“萎缩的个体”。勇敢的人则正好相反,他们可以有效解决冲动与阻碍之间的关系,达到心理上的某种平衡状态,因此,他们的成长是正常和快乐的,取得的可能状态也就会更高一些,他们则是“奔放的个体”。
现在,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大多数人都没有能够自我实现—在人类世界中,多数人的平庸是环境和自身共同作用的结果,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内心的成长障碍没有得到克服。
英国著名作家柯林·威尔逊曾在《人的境界》一书中提到,“平庸之谬”削弱了现代文学。马斯洛觉得这一观点与他的“约拿情结”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