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agershare:额,思想家也是人,也是有自己需求的,需要赚钱、布道,需要旅行、观察,去体验更多新事物。
受访人:王冠雄,知名IT经理人、天使投资人,互联网观察家。
“失控”和道家思想是一个意思
问:你刚从美国硅谷深度访问归来,这次游学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王冠雄:硅谷是世界科技创新的火车头,干互联网和投资,定期去充电是必要的。说起来有点老生常谈,还是硅谷整个氛围、产业结构和思想前瞻性带来的震撼。
首先,我在和著名风投IDG美国合伙人Patrick交流时,他谈到一个明确的结论:一个国家的产业中心是很难迁移的,像硅谷这样的产业中心是无可取代的。究其原因有四个:高校人才、大公司、VC和孵化器,以及交通、法务等在内的整个基础设施。所以虽然西雅图、波士顿等城市的软件产业很发达,但是硅谷还是最牛的。我给他补充了一个:还有气候,他大笑表示同意。
其次,真正无可取代的是硅谷精神层面的东西,那就是技术理想主义。硅谷的价值观就是,认为没有什么是无法通过技术来改变的,这是他们的信仰。国内不太一样,做事情主要是看能不能赚钱、政策是不是允许。所以像Google搞无人汽车、基因公司,Tesla搞太空舱,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这在中国互联网目前是不可能出现的。
再者,中美之间对失败的容忍度是不一样的。美国也有很多创业公司都会很快死掉,但这在他们看来是很正常的,国内还是倾向于结果导向,就是以成败论英雄。成功了屁都是经验,失败了经验都是屁。在中国失败者被认为是Loser,人微言轻。在美国,马克·安德森、杨致远这些所谓“失败者”的地位很高。
此外,在斯坦福大学与凯文·凯利(国内称KK)的谈话也让我感触颇深。他表示,PC时代中国是和美国有差距的,但在移动互联网时代,中国的应用规模和创新程度与美国其实是不相上下的。
我觉得,移动互联网时代中国有一个“蓝领红利”现象,就是很多低收入、低信息化者成为网民。譬如许多打工仔没有电脑但有手机,老人不会用电脑但会用手机,所以直接从PC时代跨越到移动互联网。而这对于中国而言,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机会。
问:既然如此,您就借着硅谷发展史为我们梳理一下互联网的发展脉络吧。
王冠雄:其实互联网的发展历程并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划分,不同维度可以有不同的划分方式,但相对而言整体脉络还是比较清晰的。
早期互联网信息是很少的,门户网站就可以满足大家的基本需求。门户相当于一个集成,点进去就是各种各样的链接。随着网页的增多需要检索,就有了Google 、百度等。
后来由于娱乐大发展,网络游戏、视频就爆发了。因为人们社交的需求,也就有了Facebook等。当然,所谓门户时代、搜索时代都不是绝对的,很多时候是齐头并进的,比如腾讯和阿里巴巴几乎是同步崛起的。
总体上,互联网的发展还是围绕“连接”展开,即人连接商品(美国是亚马逊、中国是阿里巴巴)、人连接人(美国是Facebook、中国是腾讯)、人连接信息(美国是Google、中国是百度)这三大核心应用逐渐趋于成熟。美国前三大互联网公司是Google、Facebook、亚马逊,中国前三大互联网公司是阿里、腾讯、百度。这不是巧合,这是必然。
我认为,未来新的三大连接是人连接服务(O2O)、人连接设备(智能硬件)、人连接大脑(人工智能)。
问:刚刚您也谈到这次与凯文·凯利的交流,国内现在很多大佬对KK推崇备至,您怎么看KK和他的《失控》?
王冠雄:坦率说,KK在硅谷并不像在中国这么红,他在校园就是一个人背个双肩包走过来,也没什么粉丝和随从跟着。国内对他的热情与张小龙等互联网大佬对《失控》的推崇有直接关系。现在国内对于KK的认识似乎走向了两个极端:一派倍加推崇,认为接近于神;另一派人认为KK走穴赚钱,那些思想也没那么玄乎。
其实KK的很多思想是很超前的,不然也不会参与创办《全球概览》,并成为《连线》的创始主编。至于批判说KK走穴,其实思想家也得生活。
这次访问硅谷的交流,就是由KK的公关团队统一负责的,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思想家也是有自己需求的,需要赚钱、布道,需要旅行、观察,去体验更多新事物。硅谷有很多这样的非主流思想家,其实《黑客帝国》导演就要求演员读三本书,《失控》只是其中之一。美国人对思想启蒙者是很推崇的,比如一百美元上印的就是富兰克林的头像,他也没当过总统。相比之下,中国传统上似乎对这类人物不太感冒,而是喜欢帝王、圣人。比如说近代启蒙者严复这些人,很多老百姓都不知道。
我觉得,科技界推崇思想家是个好事。当然,KK也并不像国内有些人鼓吹的那样是“硅谷教父”,或者是“引导乔布斯前进的人”。在美国,其实不像中国存在一个科技界的“学霸”或“学阀”,他们思想争鸣是很激烈的,很多元的。
我和KK聊天时说,你的书就像霍金的《时间简史》一样,很多人都是买了装点门面,但是真正读完的没有几个。KK回答说“我认为你说的非常对”。其实看懂《失控》需要很多的科学素养,因为其中牵涉到控制论、生物、计算机等很多学科,对互联网也要有很深的理解。
至于我自己,从《失控》中读出的就四个字:道法自然。KK的九律譬如蜂群、去中心、失控、反转都可以用其涵盖。中西方的最高智慧到最后其实是殊途同归的。从字面上理解,“失控”就是不要去控制,就是要清静无为,和道家思想是同一个意思。你要相信自然界有自己的智慧,会自然而然地完成进化。
自媒体重在观点的力量
问:既然您提到了张小龙现象,那你怎么看微博、微信两大平台的发展态势?跟我们聊聊自媒体现在的处境呗,大家都很关心。
王冠雄:微博和微信都存在短板。在微信上经常有这种情况:今天的内容刚推送完又有一个热点出现,但已经没有权限再推送文章了,这就制约了信息的即时传播。而且,微信上的讨论是封闭的。所以我有很多内容还是放到微博上,但微博的时间线机制让其渠道能力远低于微信。微博的活跃度也确实在逐渐降低,而且话语权逐渐掌握在大佬、明星、段子手等人手中。本来微博是因去中心化而出现的,很悖论的是结果还是产生了一个个中心,变成和传统媒体一样,互动性明显减弱了。
现在,行业已经有一个共识。微信越来越像Facebook,比如朋友圈,其实就是Instagram;比如即时通信,其实就是WhatsApp。Facebook正是先后斥巨资吃下了这两个产品!而微博,则越来越像Twitter。我曾写过,一个人、一个企业总有自己的DNA,很难“转基因”。这个基因,就是吃饭的家伙,就是命。新浪的基因,就是做媒体的命。腾讯的基因,就是做社交的命。各得其所。
问:国内很多自媒体的发展似乎已陷入瓶颈期,在新媒体排行榜的各个微信交流群中,很多人最苦恼的就是无法找到适合自己的盈利模式,您能现身说法给大家出出主意吗?
王冠雄:其实,我发现之前很多优秀的内容生产者现在已经不写了,可能就是因为无法带来对等的商业回报,很多时候自己用心写出来的东西却只有很少的阅读量,同时还面临被抄袭的问题。在中国,版权无法受到保护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PC时代“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已经开始在移动互联网上出现,这导致用心做原创的人不再创造更多的内容,也就意味着内容无法成为多数人的变现方式。
如果只靠内容吃饭我觉得是很难的,草根号就是渠道模型,做流量;专业号就是公关模型,做影响力。必须向上升级,升级到魅力人格体、社群甚至投资。我现在就是通过自媒体做早期投资,成长非常快,找到感觉了。
要为互联网思维正名
问:听说您在筹备个人新书《传统企业转型互联网的金字塔》,主要内容可以先跟榜妹透露一下吗?
王冠雄:我对文字始终怀有敬畏之心。虽然在微博、微信上我发布的内容很多,但是还没出过书。“书”这个字眼对我来说很神圣,它应该是一种很厚重的东西。
这本书里面我会讲我所理解的“互联网思维”,现在很多人讲的互联网思维已经异化了。一方面,很多传统人士认为互联网不过如此,就是在网上卖东西和炒作而已,这把互联网理解得太单薄了;另一方面,又有一些人故弄玄虚,弄一些看似很高深的名词,比如场景、迭代什么的。
互联网需要快速迭代,但传统企业也一样,场景同样在传统企业存在。把互联网思维妖魔化是一个很遗憾的事情,对新事物先神化、再异化、最后妖魔化,是中国传统。平心而论互联网思维之于当下中国,仍是一个最大的正能量!它不应该为炒作者买单,必须求真相。
我对传统企业讲的“互联网思维”,就是要把各种各样的包装外衣脱掉,回归到去探索互联网作为一种技术、一种思想、一种生态是怎样去重塑整个中国商业形态的。我觉得“重塑”比“颠覆”更精确、也更友好,颠覆是把两者对立起来,而重塑则是带来的一种很大的进化。其实现在互联网在整个中国仍然是一个很小的行业,但是它的发展速度惊人。作为一种新技术、新行业,传统企业对此有着巨大的需求。
当然,一部分传统企业老板对互联网思维的理解也比较片面。我举个例子,经常有人说雷军做小米不就是花钱找水军炒作起来的,实际他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其实,小米的每一步都走在前面,他们对用户,做的是粉丝经济;他们做营销,走的是社会化传播;他们做供应链,用的是期货模式;他们做渠道,玩的是电商。事实上,小米的成功是一个系统的成功。
很多传统行业的管理者囿于过去的成功经验和自己当前的困境,往往只看到一个方面。大家常常只看到了大象的一个脚、一个鼻子就想说大象是怎样的。我想要告诉大家所谓互联网思维的全貌。当然我也不会把互联网思维描绘成一个很吓人的东西,而是实打实地从操作层面讲具体该怎么做。比如说,怎么做流量,怎么做转化,怎么做复购,再到接入支付、社交分享等等,每一个环节具体怎么做。
问:那么,谈谈你对粉丝经济的看法吧。
王冠雄:老实说我不太喜欢粉丝经济这个说法,我更喜欢社群。别人看你的文章、follow你,只是代表他们关注你,觉得你发表的东西是有一定价值的,但并不代表他们认同你的所有看法。所以当别人问我微信有多少粉丝,我说我的微信是有几十万读者,如是而已。
社群则是很多人有一个共同的兴趣,然后走到一起,商业模式还是要聚焦在这个兴趣之上。
我就直说吧,社群其实就是自组织,只不过在中国语境下讲“组织”有风险。某体制内的人亲口跟我说:在我国只能有一个党组织,你们不要瞎叫自找麻烦!所有自媒体、自商业,到了自组织大家就改叫“社群”了。哈哈。
我们迟早要进入《黑客帝国》时代
问:在您看来,互联网是如何连接一切的?
王冠雄:“市场经济+互联网”将前所未有地改变中国。互联网是一种技术,更是一种思想、一种生态,它对中国经济乃至社会变革的深远意义,要许多年以后才能被完全认识。
互联网本质就是连接。其实汉语很神奇,互联网从表面就可以理解为:互相连接起来的网络。现在的连接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阶段,不仅是电脑的连接,还有人自身的相互连接,甚至人、设备、物都能连接起来。
最初大家把互联网视为最伟大的知识工具,后来发现它还是生产力,再后来发现,互联网也能成为推动社会变革的力量,包括像“阿拉伯之春”这样的社会变革。电脑从最初一个庞然大物,现在变得可移动、可穿戴,我们身边出现了智能手机、智能手表、智能眼镜,硅谷现在已经在探索植入式设备,估计很快也将推向市场,而这一切的基础都是互联网的连接。在我看来,随着机器人、智能设备的发展成熟,大家迟早会进入《黑客帝国》中所描绘的时代。
总结下来,我觉得互联网不仅是最伟大的知识工具、生产力、社会变革工具,还可能是人类共同的历史命运。在未来,万物互联,植物、动物、环境、设备可能都在网络之上,这种复杂程度将超过人类的理解能力,只有通过自下而上的方式才能解决,就像《失控》里面所讲的。
但是,人和人之间的直接交流是永远无法取代的。比如我们今天的采访,本来也是可以通过电话、微信或是邮件来完成的,但总觉得不如面访的效果好。因为当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感受对方的肢体语言、气场,而这些直接的感受是无法通过电子设备传达的。
最后说一句,我信仰互联网,因为它实现了人和一切的自由连接,这是我们三代人必经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