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比•布朗无惧冒险。这位38岁的装潢设计师从小就会骑马，成年后曾在墨西哥的科特斯湾（Sea of Cortez）挑战巨浪。然而，她也不莽撞。布朗的妈妈弗吉尼亚•布朗说：“她热爱冒险，但很注意安全。”因此，2009年，柯比决定去亚利桑那，参加一场心灵静修时，她大概没想到自己将面临生命危险。这次活动由著名的心灵自助导师詹姆斯•亚瑟•雷（James Arthur Ray）组织。
为期5天的静修旨在“促进个人转变”，包括36小时断水断食的冥想，然后是在临时搭建的蒸汗屋中举行仪式。柯比和另一位参与者没能熬过这套仪式，还有一个人陷入昏迷，一周后死亡。另有18名参与者因为热衰竭、肾衰竭等症状入院治疗。“基本上，这些人算是被‘煮’过了”，美国匹兹堡大学的访问社会学者克里斯蒂娜•惠兰（Christine Whelan）说，她的研究对象是心灵自助产业。
美国心灵自助产业的市场规模在120亿美元左右，而亚利桑那的死亡事件，以及类似事件期间和之后的自杀与精神异常现象，是其中潜在危险的极端案例。
心灵自助的观念源自以下常识性的假设：很多人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应对各种麻烦——从钱财上到心理上的麻烦，不一定非要花钱去寻求专业援助。“自助”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既包括亚瑟•雷组织的那种静修会，也包括意在改善心理健康或改变行为的互助小组，还包括用来帮助人们活得更开心的45000多种书籍和app。其中，心灵自助书籍（在中国更流行的称呼是“心灵鸡汤”——编者）尤其流行，《纽约时报》的畅销书榜甚至为这个品类单独列了一个榜单。
尽管有数十项研究认为，基于某些研究的自助活动确实可以给人们带来好处，尤其是针对焦虑、抑郁和药物成瘾等情况时，但按照美国斯克兰顿大学心理学教授、《有效的心灵自助》（Self-Help That Works）作者之一约翰•C•诺克罗斯（John C. Norcross）的说法，超过95%的自助类书籍和项目从来没有接受过科学的检验。不过，诺克罗斯和其他科学家说，人们可以学着从那些“可疑专家”身上辨别危险信号，并且弄清楚，同伴的行为会如何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力，这样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不被那些具有潜在危险的自助活动所伤害。
科学评估
诺克罗斯说，研究人员大概只评估过50个自助方法的安全性和有效性。由此得到的证据表明，有些方法的确有效。在应对心理问题的方法中，研究得比较充分的方法都比较重视认知—行为疗法（techniques of cognitive-behavior，CBT）：学着发现并转移焦虑、抑郁等负面情绪。
除了评估基于CBT的方法，研究人员还花了不少精力研究互助小组，比如匿名戒酒会（AA）。在这种组织里，成员们互相监督，督促对方遵循一套严格的指导方针来戒除成瘾行为。（如何用AA的方法管理团队？请戳阅读原文）但在2006年，考科蓝合作组织的一篇关于匿名戒酒的综述认为，“没有实验性研究能明确证明”匿名戒酒的效用。还有很多观察性研究表明，那些主动加入戒酒小组的人，本来就比那些不愿意加入的人更容易戒酒。一项研究表明，连续参加戒酒小组至少在27周的人，有2/3在16年后依然能克制自己不去饮酒。而根据匿名戒酒小组自己的调查，第一次参加项目后，只有一小部分人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坚持出席。
同伴压力
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读一本自助手册，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危险活动。但是，如果你盲目跟从毫无道理的指导，比如采用营养很差的食谱，那么就会在很长时间里自讨苦吃了——你的苦头，至少会从牙龈疾病开始。
一旦一个人加入了一个群体，自助活动就会变得尤其危险，因为这时，同伴压力会开始影响这个人的判断力。比如，一些互助小组有一个常规要求是，提醒参与者不要“假装医生”，因为有时候，有些成员会劝说新成员停止服用精神类药物，给出的理由是，任何种类的药物都会阻碍康复。由于不想违背组织意志，脆弱的个体只能屈从，随后则会复发抑郁、精神错乱、焦虑症或其他疾病，有时会导致自杀。
如果在同伴压力之外，还有身体和情绪上的压力，你就步入了更大的危险中。像亚瑟•雷在亚利桑那组织的那种集会，被心理学家称为“大型意识训练”。这类静修会可能包括关于自我提升的模糊承诺——活动期间，一位极具魅力的“领袖”通常会指导一组人，开展连续几天的冥想、自我催眠、断食、布道和讨论，人们在讨论中分享自己生活的隐秘细节。而“领袖”始终会交替着斥责或表扬某些成员，同时拒绝他们的基本需求，以此让他们在心理上保持脆弱。
例如，早在进入蒸汗屋之前，柯比和她的同伴在几天的时间里，就只有极为有限的食物、水、如厕机会和睡眠时间。饥饿、口渴和睡眠剥夺本身，就能让身体承受巨大的压力并且改变意识，而仪式还是一种情感上的重负。亚瑟•雷当时宣称，这种痛苦折磨会带他们接近死亡，随后他们就会获得精神上的重生。（本文作者曾多次向亚瑟•雷的代表提出采访申请，但都被拒绝。）
这种压力巨大的状况经常造成强烈的感情波动，参与者时而绝望，时而狂喜；压力还会在陌生人之间造就亲近感和喜爱感。这种同志之情会让人们更容易受到同伴压力的影响，对权威人物愈加顺从。压力还会阻止血液流向大脑中负责计划、自我控制和推理的区域。惠兰说，即使是很小的压力，比如被拒绝如厕，也会消磨一个人抵御社交压力的能力。
最终的结果是，即使是高智商、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也会表现出不理性行为——比如呆在一个盖着油布、热得让人失去意识的小屋中。实际上，越是聪明的人面临的风险往往越高，因为他们会认为自己对同伴压力有免疫力。在亚瑟•雷的静修会中，一位后来死亡的参与者在回到蒸汗屋前，曾把一位女性送往安全地带。显然，他没意识到自己也面临同样的危险。
由于大脑非常容易屈从于同伴压力，专家建议避免参加这种有一位领袖故意施压的组织活动——根据相关研究，这种技巧不会带来有益的心理变化。假如你真的陷入了这样一种情境，请意识到它们会深刻改变你的思维和行为，不要做出改变生活的决定。
识别危险
那么，有益的心灵自助项目，关键元素又是什么呢？首先，战胜抑郁、焦虑、成瘾或其他问题，通常需要经年累月地学习新的应对技巧，并非几日之功。这就是为什么成功的心灵自助项目会要求一个人做好长期自我提升的准备，也是匿名戒酒这样的组织建议大家长期出席的原因。强烈的、一次性的体验一般不能给自我提升带来持续性的支持，而只有持续性的支持，才能让我们发生持久性改变。
其次，有益的心灵自助会有独立数据证明它的有效性，而不只是依靠道听途说；并且，这些项目用到的方法或技术，通常来自职业医生所用的一些常规医疗手段。如果没有已发表的文献支持一个项目，那么不管这个项目有多流行，都要保持警惕。
在特定的环境中，任何人自我保护的本能都可能被轻易抹去，意识到这一点对你远离伤害大有好处。 （原文刊登于《环球科学》杂志2014年8月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