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的爱国诗,都写于本世纪20年代,有些写于留学美国期间,有的则写于“五卅”运动中。早在“五四”运动时,闻一多就是这一爱国运动的积极分子。后来他在赴美留学期间,在那儿耳闻目睹甚至亲身经历过不少美国白人歧视和欺压中国人的现象,这更激发了他的爱国热情。1925年5月回国以后,在祖国人民的反帝爱国运动的激励下, 他写了许多爱国诗,参加现实的斗争。他在发表这些诗时还专门申明:“这些是历年旅外因受尽帝国主义的闲气而喊出的不平的呼声”,发表它们“是希望他们可以在同胞中激起一些敌忾,把激昂的民气变得更加激昂”,这是为了“以励国人之奋兴”。闻一多确是自觉地写下这些惊心动魄的爱国诗篇的。
闻一多的爱国诗,总不忽视对美的追求。他曾经说过“以美为艺术之核心”。这表明他对诗美的重视。在《〈冬夜〉评论》等文中又指出,诗的真精神真价值,最重要的在于作为其内在质素的情感和幻想,而对于诗人的感情则特别强调“至性至情”。闻一多爱国诗中的情,虽都是爱国情,但内质十分丰富,有些是对太平洋彼岸金元帝国的谴责,如《孤雁》;有些是反击种族主义对华人的蔑视,如《洗衣歌》等。
闻一多有些诗是直接抒写爱国心、爱国情,如《忆菊》,把祖国比喻得像花一样美。也有一些诗是从另一角度来抒写,如《发现》、《死水》,怨祖国不美,像一沟绝望的死水,完全不像“我心目中想象的祖国”。
闻一多先生的爱国诗,在风格、思想内容及艺术境界等方面与韩国现代文学中的诗歌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虽然闻一多的爱国诗主要是从西洋诗中借鉴表达方式与方法,融汇贯通自己汲取的中国传统诗歌的营养,才得以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但是,由于中国与韩国有着源远流长的交流往来,有着一衣带水的地缘关系以及遭遇基本相同的历史命运,所以闻一多先生的爱国诗就与韩国文学中出现的爱国诗形成了深层次的共鸣,合成爱国呼声的最强音,响彻东方。
闻一多的爱国诗受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与影响,他从幼年起就诵读唐诗,入清华后,写有《古瓦集》等旧体诗。1919年2月10 日的《仪老日记》载:“近决志学诗,读诗自清、明以上,溯魏汉、先秦。读别裁毕,读明诗综,次元诗选、宋诗选,次全唐诗,次八代诗选,期于二年内读毕。”1922年8月致父母亲信中说:“现已作就陆游、 韩愈两家底研究,蝇头细字,累纸盈寸矣。”9月, 常和朋友“上华盛顿公园去读杜甫、李白、苏轼、陆游”。闻一多对唐诗是深爱的,他推崇杜甫,是因为他汲取了六朝以来的文学精华,又恢复了两汉文人关心生民哀乐的良心。杜甫作为一位伟大的诗人,他的功绩在于突破了此前那种贵族诗人的风格,而开启了中晚唐和后世绵延不绝的现实主义诗风。杜甫的时代,正处于安史之乱,他用现实主义手法写出了许多忧国忧民的不朽的诗篇,而这些,又怎能不对处在积贫积弱、外强环伺的黑暗年代中的闻一多产生深远的影响?事实上,闻一多先生的爱国诗中的愤怒呐喊与爱国激情也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
闻一多先生特别注意为新诗的创作发展向唐诗求取借鉴,他很早就表示过要创造出这样一种理想的新诗:“它不要作纯粹的本地诗,但还要保存本地的色彩,它不要做纯粹的外洋诗,又尽量地吸收外洋诗的长处;它要做中西艺术结婚后产生的宁馨儿。”唐诗是中国诗歌黄金时代的产物,它具有典型的地方色彩,研究唐诗,向它吸取营养,那是很自然的。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思想,闻一多先生的新诗创作才有了明确的艺术追求,在卓然独立的诗风中,继承了唐诗的艺术传统。
唐诗传入韩国以后,其影响的印迹,不仅限于汉诗,在用韩国语写作的歌辞、时调中,也随处可见,从中不难发现唐诗艺术美的巨大穿透力。而韩国汉诗中的唐风最盛,也最令人沉醉。早在新罗时期,韩国许多学者、僧侣到唐朝求学,培养了写唐诗的能力,正如韩国学者金学主在《我国汉诗的故事》中指出的那样:“新罗末期的留学生学习掌握了中国盛唐和晚唐娴熟的作诗技巧,回国后根据中国实际情况加以灵活运用,修建了一座座色彩斑斓的诗的花园。朴仁范、崔匡裕、崔承裕、崔致远等就是这样的诗人。”在韩国诗坛,汉诗始终占有重要地位。唐诗在韩国汉诗的写作中,表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关键在于汉文化也是韩国人民思想行为的基础,而唐诗是汉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正因为如此,闻一多先生的爱国诗与韩国诗坛中的诗歌有了精神共鸣的契合点。
而更为重要的是,闻一多先生不仅是一名诗人,更是一位斗士。他的爱国诗是有感而发,具有鲜明的爱国热情与反帝色彩,带有鲜明的历史特性。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中国处于政治黑暗、列强入侵的局面之中,闻一多拍案而起,用自己带有民族特色的爱国诗,表达了对帝国主义的愤怒和对祖国人民的热爱。韩国作为中国的邻邦,历史上也有过耻辱的记忆。从19世纪日本帝国主义开始侵略韩国,一直到20世纪50年代美帝国主义侵略韩国,韩国人民倍受欺凌,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韩国文坛上也涌现出许多爱国诗人与爱国诗作。比如,金素月的《杜鹃花》将笔下的旷野形象描述为一种永恒的存在,象征着祖国的独立与完美,如果祖国的土地被分割,如同自己的心被偷去一样有切肤之痛,表现了作者光复祖国的美好愿望,更显示了诗人的坚贞的爱国之心,并含有深重的激愤之情。他致力于象征的诗风,但其诗在注重音乐性方面与闻一多有相似之处。他的诗充满着反抗侵略者的激情,充沛着坚守民族气节的浩然正气。与闻一多一样,韩国诗人群体都用诗作为武器“以励国人之奋兴”、“把激昂的民气变得更加激昂”。这样,韩国诗就与闻一多的呼声如出一辙,共同为本民族和世界和平而歌唱。闻一多先生的爱国情操、可贵的精神境界与韩国人民的心声和谐地合成了一曲美妙的歌。
我们可以这样说,闻一多先生的爱国诗不仅仅属于中国人民,而且属于世界人民。闻一多先生的爱国诗的价值要放在世界文学史的范围内加以衡量与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