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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论蒋介石1

   广州国民政府1925年7月成立后,国民党内各方面的矛盾仍在加剧,其中,党内“左右派”之争尤烈,右派对廖仲恺的仇恨不断加深。结果,仇恨左派的“阴谋者们”,在举行了十余次秘密会议之后,终于在1925年8月20日于国民党中央党部门前将廖仲恺刺杀。“廖案”不仅是国民党历史上一桩悲剧,更影响到了此后国民党高层的权力结构变动。

汉民与“廖案”的关系

   胡汉民在“廖案”中有推脱不掉的嫌疑。且不说其兄胡毅生是该案的主谋之一,胡汉民本人事前也知道反对派酝酿刺杀廖仲恺,但“不加阻止”。

   “廖案”何以发生,众说纷纭,扑朔迷离。案发后,陈公博受国民党中央委托,对该案进行了调查。他说,自国民政府成立之后,有三种人不满意廖仲恺:其一为失意军人,如魏邦平、梁鸿楷等;其二为无聊政客,以林直勉、胡毅生为代表;其三为朱卓文等“败类同志”。他们最初组织一个叫“文华堂”的俱乐部,胡毅生是文华堂的领袖,他们办了一份《国民新闻日报》,对廖仲恺、汪精卫、吴稚晖、李石曾等人不时加以言语攻击,并放出消息,要将汪精卫、廖仲恺、蒋介石暗杀。8月20日,国民党中央执委会常会在惠州会馆开会,早上九点钟,廖仲恺和陈秋霖在门口下车后,被凶徒放枪扫射,廖仲恺当场身亡。

   陈公博在报告中未提到当时同是国民政府重要领导人的胡汉民蒋介石后来也极力为胡汉民辩白,但事实上,胡汉民在“廖案”中有推脱不掉的嫌疑。且不说其兄胡毅生是该案的主谋之一,胡汉民本人事前也知道反对派酝酿刺杀廖仲恺,但“不加阻止”。据鲍罗廷记述,支持胡汉民的一伙人曾问他,“是否该干掉廖仲恺了?”胡的“回答是沉默不语”。据陈公博讲,汪精卫夫人陈璧君曾告诉他:

   当时所谓铁血团的李天德在廖案之前曾见胡先生。问胡先生:“外间有人说先生要杀廖仲恺,是不是?”胡先生不答。李天德出来对人说:“你们怎么说胡先生要杀廖先生呢?我问他是不是要杀廖仲恺,他始终仰着头没有答我。”听的人答道:“你真是傻瓜,他的不答,就是答应,难道他当面叫你去杀吗?”

   陈公博转录的陈璧君的说法,其证据效力究竟有多大,很难判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廖案”的发生给胡汉民带来极为不利的政治影响。正如汪精卫所说:在这个事件上,“胡展堂只负政治上的责任,不负法律上的责任”。

“廖案”对胡汉民的影响

   “廖案”发生后,胡汉民不得不离粤赴苏。但事实上,“廖案”的发生只是提前了胡汉民的出洋日程,并不是决定胡汉民出洋的唯一因素。

   “廖案”发生后,胡汉民不得不离粤赴苏。蒋介石后来竭力声称这是汪精卫“在共产派压力之下,藉廖案嫌疑关系,强迫胡汉民以出使俄国名义,离粤出国”。而当年的苏俄军事顾问切列潘诺夫在《中国国民革命军的北伐——一个驻华军事顾问的札记》中则提供了另一种说法:“廖案”发生后,特别委员会命令逮捕胡汉民,“这项逮捕令交给黄埔军校的一个军士和两个士兵去执行。他们来到胡汉民住所,胡汉民的女儿问:‘你们要干什么?’他们回答:‘我们是来逮捕反革命分子胡汉民的’。胡汉民的女儿说:‘请等一等,我看看他在不在家。’她走进屋里通知了她的父亲,胡汉民刹那间就从后门逃走了。不久,胡汉民还是给抓着了。但由于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的坚决要求,他没有受到审判,而被派到国外去‘深造’了。”

   当时在广州任职的包惠僧则这样记述:

   胡汉民自命为是老资格,他又没有亲自动手杀廖仲恺,就故作镇静在广州不动。当天夜晚他一听到有人打门,即从床上跑下来,赤着脚由后门溜出去,逃到汪精卫的家里,请汪精卫保护他。汪精卫一面招待他,一面打电话报告蒋介石蒋介石当即派员把胡汉民送到黄埔软禁起来。

   邹鲁则说:“廖案”发生后,鲍罗廷借机指使特别委员会“拿办”胡汉民等人,幸得蒋(介石)先生和许崇智竭力反对,‘诸人’才能够免膏虎口。

   但事实上,“廖案”的发生只是提前了胡汉民的出洋日程,并不是决定胡汉民出洋的唯一因素。早在廖案发生前的8月15日,正是蒋介石本人鉴于“胡汉民与许崇智嫌隙日深,许有不相容之心”,故“劝胡离粤出洋”。“廖案”发生后,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国民政府委员会、军事委员会召开联席会议,决定由汪精卫、许崇智、蒋介石组成特别委员会,“授以政治、军事及警察全权”,实际上掌握了“广东政府的最高实权”。在这种政治契机下,决定给胡汉民严厉惩处的恐怕主要应是许崇智,而非汪精卫。著名史学家陈恭禄先生早就提过这一论断:“(一九二五年)八月,廖仲恺被刺,政治会议、军事、政治委员会联席会议,推汪兆铭、蒋中正、许崇智组织特别委员会,全权办理,调查廖案之结果,认胡汉民犯有嫌疑,许崇智与之不协,主张捕之,广州戒严,下令缉捕其兄弟,搜查胡宅,鲍罗廷建议遣之赴俄”。

蒋介石借“廖案”进入权力核心

   广东省政府主席和军政部长许崇智,是蒋介石通往权力巅峰的障碍。蒋介石通过“廖案”的契机,采取断然行动迅速跃入国民党中央权力核心。

   前面提到的陈公博关于“廖案”的调查报告是陈在该案发生数月后举行的国民党“二大”上代表“廖案”检察委员会所作的,此时的蒋介石已上升到国民党中央权力核心,所以报告中特意将蒋与廖、汪并列,无非是为抬高蒋的领袖地位。事实上,蒋介石虽然对组成国民政府的权力结构产生过一定的影响,但在国府成立之后,他除担任了军事委员会委员外,并未占据其他要职。甚至可以说,1925年广州国民政府的成立,“并没有使蒋介石进入政府的领导地位,当然更不用说党的领导地位了”。蒋介石本人正是通过“廖案”的契机,采取断然行动迅速跃入国民党中央权力核心的。

   黄埔军事力量在第一次东征和平定刘(震寰)、杨(杨希闵)叛乱中的功绩使蒋介石的声望迅速提高,但他在军界和政界的既有地位难以满足其“雄心壮志”。在广州国民政府建立过程中,获益最多的是汪精卫和许崇智。但汪只是一个并无实力的政客,虽然担任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主席,“实际上整天忙于党和国家的事务,因此,他实际上从不过问军事”。蒋与汪暂时尚无利害冲突。而擢升为广东省政府主席和军政部长的粤军头领许崇智,却是蒋通往权力巅峰的障碍。

   平定刘、杨叛乱后开入广州的粤军,把持着广州的财政收入,致使蒋介石的党军军饷得不到保障,蒋对此十分不满。蒋、许自1925年6月间军事委员会开始改组军队、统一军政工作后,就“势成水火”,且矛盾在不断加深。

   许崇智所部粤军虽人数众多但杂乱不整,因涉嫌谋刺廖仲恺和巅覆政府,8月25日梁鸿楷、招桂章、杨锦龙等多名粤军将领被捕。8月26日军事委员会议决改组国民革命军,蒋介石担任由党军和部分粤军组成的第一军军长,在军界地位进一步抬高。许崇智虽然在军队中的权力与影响有所下降,但很快又被任命为财政委员会监督,掌握了国民政府的财政大权。许有意限制蒋介石所率第一军的发展,许、蒋矛盾进一步激化。9月9日蒋介石往晤汪精卫,对汪说:“许崇智不顾大局,把持财政,必欲限制本军之发展,可胜慨然”。

   除财政之外,军事计划方面也有分歧。蒋介石“欲出师长江,以图本党之发展”,而许崇智则不予赞成。此外,湘军将领谭延闿、滇军将领朱培德等对许崇智的把持,也“同感不平”。苏俄顾问鲍罗廷对许崇智亦无好感,认为他“只会大唱革命高调”,且与陈炯明有着相同追求。尤其是许崇智在“廖案”发生后,阻挠对主要嫌疑之一的粤军将领梁鸿楷的逮捕,令鲍罗廷大为不满,认为许实际上已成了革命军道路上的障碍,必须予以“清除”。经过商议,广州国民党要人对许崇智形成两种意见:一种主张逮捕,另一种主张将其流放上海。结果,后一种意见占了上风,其代表人及执行者就是蒋介石

   9月19日,蒋介石密令学生第二大队、第一军第四、五团,粤军第四师第七、八旅并补充旅,以及铁甲车队、江固舰,协同“解决反革命各军”。粤军郑润琦部与莫雄部分别被缴械,收编归第一军军长蒋介石指挥。在成功解决了许崇智的主力之后,19日晚,蒋介石致函许崇智,历数其作为“军政与财政领袖”的“过失”,指出许的不少表现实已危害到国民革命的大业。

   为了“保全名节”,蒋介石建议许崇智“暂离粤境”,其部由蒋本人“负责维持”。据记载,许当晚接信后,给蒋介石回电话二次,“语多凶悖”。说明,双方的斗争是异常激烈的。但不管许崇智如何抵抗,最终不得不屈服。20日,中央政治委员会议决,解除许崇智的军政部长兼粤军总司令和财政监督等职务,令其离粤赴沪。

   据载,当蒋介石下令戒严时,许崇智曾向汪精卫电话质问此事。汪精卫复函许崇智,“认定此事非如此解决不可”,并谓“为先生计为大局计,亦莫善于暂行赴沪,一任介石将一切难题,及情感上不能解决之难题解决之后,即请先生回”。许崇智接阅后,只得“完全同意”。下午三时,蒋介石派陈铭枢“护送”许崇智登轮启程。至此,蒋、许之争,以蒋介石的完全胜利而告结束。21日,在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第109次会议上,汪精卫通报了政治委员会关于令许崇智赴沪休养,由蒋介石负责“收束粤军一切事务”的决议。次日,胡汉民也搭乘俄舰出洋。

   逼走许崇智后,蒋介石终于排除了自己在争夺军事最高领导权方面的障碍。不久,他成功地领导了国民革命军的第二次东征,这无疑又进一步抬高了蒋的政治地位。结果,这个在1925年初还无足轻重的年青军官,“在几个月内通过大胆的、有目的的和激烈的行动一步步青云直上,在红色广州成了汪精卫之外的最有力的人物”。(郭恒钰:《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第142页)于是,在广州形成了汪、蒋暂时合作,汪精卫主党、蒋介石主军的局面。

   (原载《南方都市报》2011年12月9日

   作者系南京大学中华民国史研究中心副主任、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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