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大学学报》主编段忠桥先生:
我在《中国人民大学学报》今年1月号上发表了论文“评诺齐克以权利为核心的正义观”,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出乎我意外的是,由于你本人处理我的稿件的方式,它成了涉及到学风和侵犯作者权利的事件。我想,不论是作为受害者还是比你年长的学者,我都有责任和资格就此事对你谈谈我的想法,告诉你一些做学问、做人的道理。
先谈小事。当我得到样刊后,我发现我的论文被纳入一组专题文章,你是这个专题的主持人。我有点吃惊,因为约稿时并没有说由你主持。一般情况下,年轻学者为了得到发表机会,愿意加入主编或主持人领导的专题、论文集或丛书的写作,算是受到前辈或名人的提携,而有些资深的学者则不愿意,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头上罩一个主编或主持人意味着承认这个人在本学科的学术带头人或权威地位。我没有那么计较,我不反对你在这次学术专题中作主持人,但我认为这种事应当做得光明磊落,事前告知,征得同意,表示对当事人的尊重,避免强加于人的嫌疑,特别是避免你利用学报主编地位强加于人的嫌疑。
再谈大事。当看到学报上我的论文有整整一节被删去时,我非常震惊,这一节政治上没有问题,学术上没有毛病,整篇论文没有超过预定篇幅(约稿时说写1万5千字,我只写了1万2千字),删改影响了论文的完整性、抹杀了我的研究成果,况且,删改没有征得我的同意,甚至从未告诉我。如果事前知道要删,我肯定会另送别家刊物。被删的这节写的是柯亨的哲学观点,当我看到这个专题中有你的论文,而且也是谈柯亨,还从论文脚注中得知你正在承担有关柯亨思想研究的基金项目时,我立刻明白事情的原因了。我询问学报编辑部,证实了我的猜测,我被告知,因为你的文章写柯亨,所以你决定把我文章中有关柯亨的内容拿掉。
想不到会这么霸道。我读了你的论文,感到你做事实在过分。虽然我们都是写柯亨,但内容毫无重合、交叉之处,我写柯亨批评诺齐克,你写柯亨批评罗尔斯,本来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但你利用职权扼杀我的研究,给学术界和读者的印象就是只有你研究柯亨,只有你有成果。这恐怕不仅是为这次的专题,而且也是为你的项目。
你难道真的以为,我的研究成果是你压制、抹杀得了的?你的小小的王国不过就是一份人大学报,难道你有本事阻止我在其他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办学术刊物,最需要的是要有“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精神,主编的业绩表现在凝聚百家,提升刊物的质量和影响,不能搞“武大郎开店”,靠剥夺作者的话语权谋取私利。学者的研究如果撞车,应该搞公平、公开的竞争,利用职权克扣其他研究者论文的内容,这算什么本事?
段忠桥先生,我以前完全不知道你,因为发生这件事,我在网上搜寻了你的情况。我得到的印象是,你受过较好的学术训练,研究成果不少,现在地位也很不错。我觉得,你完全可以靠诚实无欺的劳动,取得更大的成果,大可不必靠遮蔽别人来彰显自己。《中国人民大学学报》主编职位是一个可以发挥你的才干的活动平台,但它对于无私奉献精神有要求,把学报办得有声誉,既为人民大学增光,也为自己的学术生涯添彩,利用这个职位谋取私利就不对了。如果作者在你这里受了欺骗和欺负,难道能指望个个都甘心吃哑巴亏,今后怎么吸引优秀稿件?学报是人大的一张脸面,学报工作人员的失误和瑕疵不但会招致不满、批评,还会影响学校的声誉,对此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段忠桥先生,你明年就是60岁的人了,孔老夫子说:“老而患得”,这话深刻至极、精辟至极,值得深思,再深思。其实生活、社会给我们的已经够多了,你这次从我这里争夺去的,实在是微不足道,何苦呢?
希望你能对我的逆耳之言三思,今后克制贪欲,以学术进步,以人大的重托为念。
致
敬礼
徐友渔
2010年3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