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的时候,一个在东北建设兵团的表哥来看我,送我一本《东北战场上的林彪》。如获至宝。第一次有人给我送书,何况林彪又是我们天天祝他“身体健康”的人。
没过几天,我突然发现放在床头的书不见了。满世界地找。都掉眼泪了。
我爸爸下班回来,说书已经被他撕了,扔到垃圾堆了。我大哭。并说他差不多该是反革命了。把讴歌革命的副统帅的书撕了跟在厕所里写反动标语应该是同样的滔天大罪!
我爸爸于是拿出一份文件,上面罗列了林彪反党集团的一系列罄竹难书的罪恶行径。而且,该死的林彪已经摔死在温都尔汗了。我问爸爸对毛主席如此爱戴和忠于的林彪怎么会反对毛主席甚至要暗害他老人家呢?
我爸爸的脸很难看!但是他没有说什么。事后,我有一次听到他做报告,批判林彪反党集团。他的声音充满如此的仇恨和厌恶,让人感到林彪好象压迫了他一辈子。
这篇时评(建达,“作家能扳得倒部长吗?”,人民网,2003年11月12日)表面问,“作家能扳得倒部长吗?”其实是斩钉截铁地说,“作家肯定扳不倒部长。”然后又问了一个发人深省但却没有提出的问题,在中国目前的政治体制下,“谁能扳到部长?”谁能扳到象田凤山、刘方仁和程维高这样的人?扳到他们这样的人对老百姓、作家甚至是级别比他们略微低一点的官员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心想,要是陆天明不是埋头写小说,而是象河北的郭光允揪住田凤山不放,不仅他的书出不了,自己恐怕也要身下大狱。
扳不到他们如同当初神州大地除了一个人谁也扳不倒林彪一样。
田凤山和陆天明的力量没有任何对称可言。陆天明反田凤山可以轻易地被定罪为反黑龙江省委、反党、反四项基本原则、反三个代表。在这样一场势力悬殊的决战中,田凤山自己就是三个代表的楷模,是党和人民信任的好干部。陆天明不过是一个舞文弄墨的“跳梁小丑”而已。陆天明的命运只能是认输或是把牢底坐穿!要不就要面对“专政”的“火刑柱”。
文章提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说“从某种意义上说,贪官们的劣行逃不过群众的眼睛,有不少问题是通过群众的举报而被有关部门重视起来的。”但是,作者也承认,“群众的眼睛不可能从根本上扳倒贪官,因为,群众看到或听到的往往是表面层次上的问题,是外在的表现,而深层次的问题,比如权力的滥用、权钱的转换、密室里的策划、暗箱中的交易等等,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从另一种意义上说,中国群众的眼睛是不可能雪亮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可以“雪亮”的制度依托。他们只能在报纸上看到田凤山、刘方仁和程维高在什么地方视察或是剪彩,在电视上看到他们又一次高票当选某一个职位,在机关单位的政治学习里精读他们的讲话。其他关于他们的行为的任何消息对他们所代表和领导的普通老百姓来说都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都是党和国家的“机密”。
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教导我们说,“我们应该相信群众,相信党。”看来,他的话目前不仅不能顶一万句,而且是完全失效了。眼睛亮的群众的揭发或告状常常不是被指责为道听途说就是被定性为谣言惑众,没有人信。而长久以来感到自己没有真理或是有理讲不清的群众只剩下两中选择:要么是集体无意识,要么是采取一些过激的手法,以图他们的声音可以刺透官员的冷漠。
北京学者邵道生把高官腐败归结为“信仰危机”造成(邵道生,“高官腐败与信仰危机”,人民网,2003年11月11日)。邵先生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领导干部’这句话,决没有过时,而教育的重点就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政治信仰问题。”
我想这些高官丧失信仰是很让人悲痛和难过的事,但是他们的更大的伤害是对国家和政府。中国共产党因为这些害群之马而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丧失了固有的信誉和权威,因为,即使是最不关心政治的人也会想到,这些千夫所指的贪官能走到那个显赫位置,没有党的同意是不可能的。
那党怎么就没发现他们的毛病呢?党怎么就没有能把为人民服务的精神深深地烙在他们的心上,没有把“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政治信仰”钉在他们的脑子里。“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认真还不能万无一失,那就得想想别的办法。
这另外的办法就是作者所说的“系统工程”了。培养是绝对不够的,教育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而信仰则太飘呼不定。必须要有威慑高官的无情的法律,必须让高官过人民的信任关,必须给群众知情权,必须赋予媒体不受干扰的监督和报道权,必须让人大代表切实履行宪法规定的听证、任免和罢免权。
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陆天明或许可以扳到田部长和其他部长先生们!这也正是党的十六大千叮咛、万嘱咐的政治文明所要开辟的环境。没有这样一个环境,不仅贪污腐化的高官难扳倒,即使扳到一个或一批,还会有更多的雨后春笋般地出现。
这些已经倒下、正在倒下和很快会倒下的高官一定都有自己辉煌的时刻,有党信任和人民爱戴他们的年头,有为国家和民族奋斗不息的岁月。当然,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变得贪得无厌的。是的,即使我们知道也没有办法扳到他们。但是,我们相信可以监督他们、威慑他们、甚至扳到他们的制度正在惊醒的党的关照下逐渐形成。噩梦醒来是早晨。
写到这儿,我又想起了林彪和我的那本被父亲销毁的书。就算林彪被“9.13”事件钉到了历史的耻辱柱上,他在东北战场叱咤风云,战四平、夺锦州、围长春,南下占领天津总还算是不可磨灭的贡献吧!他是什么时候变成野心家和阴谋家的?他是什么时候丢了自己的“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的理想和信仰的?
我一真很后悔!后悔没能跟我父亲聊聊这些事。我总想问他,作为一个军人,难道他不佩服林彪吗?
我父亲要是看到这篇“能不能扳到部长”的文章,一定会用他的红铅笔勾来划去。他爱看报纸,凡是看到好的词句和精彩的论述他都要圈圈点点。他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