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是宏大历史场景中的文本叙事,是感性实践的理性之纬,是人类文明的智慧之源。知识是高贵的,因为它不断地推动时代进步和社会发展,为人类文明添加智力支持和思想支撑,许多知识分子本着虔诚的心态效忠着知识并以知识的生产、占有和享用而自豪。
关于知识,从内部来源讲,可分为直接知识和间接知识;从生成状况来说,可分为感性知识和理性知识;从学科逻辑出发,可分为自然科学知识和社会科学知识;从占有状况来说,可分为个人知识和公共知识。直接知识是人类实践的直接产物,是改造自然所积累的第一手资料;间接知识则是从前人或他人获取的精神养料。感性知识是个人偏好的信息显示,而理性知识则是系统化、理论化的信息合成。自然科学知识的运用可以不断地降低技术变化的成本,而社会科学知识的运用则能不断地降低制度变迁的成本。个人知识是个人的阅历和经验的积累,而公共知识则是使用频度较高的集体偏好和集体选择的公共资源。实际上,相当多的“知识”都可能或已经被上升为“学术”,而学术是知识的一部分,是高级的知识,是被证明和证伪了的知识,是间接知识、理性知识、学科知识、公共知识的融合,是系统的、理论化的、抽象的知识。另一方面,学术也生产和传播知识。
学术的年轮昭示着科学知识的历史沉淀。学术是高贵的,但它并不妨碍自身的改良。学术是世俗的,但它并不远离真理。学而为术,学而有术,学而为述。学术需要不断地输入,跟踪前沿、掌握态势、借鉴方法,不论何种方式的阅读自然必不可少。学术必须突破现有的学科格局和知识边界,只有放大容量持续输入的学术才是识时务的学术。学术是个性化的思想张扬,学术需要高屋建瓴、“一览众山小”的气度。同时,学术也重视输出,学术立功、立德、立言之功效自古到今仍不失色,而没有产出的学术只能“养在深闺人不识”。
学术乃天下之公器,真正的学术需要正直、勤奋和才情。只有正直的学术才能达致真理追求,才能展现道德文章。只有勤于思考、勤于阅读、勤于写作才能创造令人称道的学术产品,辛勤的耕耘才能结出壮实的果实。同时,学术需要才智、需要激情,有才情的学术才是充满雨露滋润的学术,才能共筑有容乃大、引人入胜的幽雅智业和科学殿堂。学术需要思想,学术即生活的思想操练,没有思想的学术犹如身躯缺失灵魂,也就没有创造。学术既非自娱自乐的文字游戏,亦非麦当劳式的文化快餐,而是令人咀嚼的文化小吃。学术既能出世又能入世,它要求思维抽象、话语简洁、方法新颖,它也要求必须服务大众、贴近现实、关怀社会,没有标的、没有市场、没有使命感和责任感的学术焉能成为真正的学术?为学不易,似乎成为了一条学术人可接受的学术公理。
在当下的学术界,学术的官僚化和定量化现象明显,学术评价的行政主导有增无减,尊重学术自身的逻辑和去行政化建设成为了当前急需解决的关键路径。很多自诩“以学术为业”者不断地进行着无休止的“话语诠释”以及重复建设,是学术上的自我固束和学术资源的极大浪费。一部分学术把持者人为地制造知识的封闭,他们不是去追求学术和投身学术,而是极力寻找学术附加值和边际效益(权力、金钱、名誉、地位等)。学术自由的人为限制和功利心态不断地诱致知识的去公共性,而知识的非公共性又反过来导致了学术的庸俗和无效,于是学术成本的高投入与学术效益的低产出成为必然。学术评价机制的有效建构及其效益评价的专家性和社会性成为学者们自身必须倾力完成的目标和任务。
时间的纵轴和空间的横轴为我们揭示了知识坐标的宏大维度,人类文明演化到今天,学术(含科学、宗教、艺术、时事等)必将成为人类知识市场的主要消费品。让学术成为消费品要求知识必须为现实说话,为底层服务,关注社会,关怀人生。一直以来,“格物致知”、“经世致用”成为了知识者和学问家永恒的学术议题以及身体力行的勉语与信条。试想,一门知识或一门学问不能为社会发展和时代进步有所贡献,知识的意义不能为多数人所认知和理解,我们所追求的知识又有何用呢?作为知识的生产者和传播者,知识分子有责任、有义务、有能力让知识更科学、让人类更理智、让社会更文明。在这个已经显明的知识市场里,知识需求者和知识供给者成为了买卖双方的市场两极。满足消费者的知识需求、为消费者提供高质量的精神产品成为了知识供给者的主要而又必然的任务。如今,报纸、电视等媒介不断地取悦着阅听人而逐渐地走向杂志化、评论化,因特网技术也不断地促推着知识共产主义的勃兴,大众媒介技术的进步和媒体本身的公共化给了知识分子充分活动和表述的舞台,让知识走向公共化越来越成为可能。
在由大众传媒技术和城市话语霸权导入的快速阅读时代已让喧嚣的都市似乎失却理性、偏离人性之时,饱含专业精神和学术伦理的知识分子声音的及时介入和有效传达显得多么难能可贵。一批逐渐走向中产、极富小资情调的市民们忽然发现变革时代的转型中国有太多的问题需求解答,于是公共问题的判断、公共事务的评说、公共政策的分析、公共管理的思索必然需要借助权威的视点,专家的评判和理性的透视便顺应市场的需求而供给。我们悄然发现,知识消费市场中学术的介入是供求关系和市场逻辑的应然,学术与媒体的嫁接将不断地促推知识消费的平民化和公共化。到今天,惟有两条才是学者的真正的使命和任务:一曰思考;二曰批判。只有入理的思考,才能展现学术的逻辑和知识的力量;只有理性的批判,才能彰显社会的危机和学者的责任。
在当下中国所面临前所未有的转型时刻,前进中的问题和发展中的问题不同程度不可避免地出现,比如国资流失、官场寻租、盲目决策、生态失衡、贫富倾斜、社会不公等诸多问题,这些问题的解决一方面需要普通公众的参与和热情,另一方面需要知识精英的声音和在场。在突破体制转轨的艰难时段,众多瓶颈的攻坚尤其需要知识精英们的专业素养和改革技术,需要依赖于关注改革和现代化事业的知识人可贵的道德勇气与牺牲精神。然而,我们可以毫不留情地指出,今天的知识分子在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之间存在着一个不可言说的逻辑断裂。
这种逻辑断裂正是关心公共事务和关怀公共领域的有识之士和一个成熟发达的公民社会所不情愿面对的。对于公共事务,我们想起了古希腊哲人亚里斯多德的告诫:“凡是属于最多数人的公共事务常常是最少受人照顾的事务,人们关怀着自己的所有,而忽视公共的事务;对于公共的一切,他至多只留心到其中对他个人多少有些相关的事务。” 对于公共领域,我们笃信德国思想大师哈贝马斯的说法,一个公共领域在人们“对普遍利益问题达成共识”时,可以“对国家活动进行民主的控制”。我们认为,当下的社会是一个需要表达的社会,当今的时代是一个寻求逻辑建构的时代。在一个公共文化欠缺和公民社会不成熟的国度里,知识人基于公共事务或公共领域的失语与缺席是无助于社会发展的,是一种纯粹的对社会不负道义责任的犬儒主义行为。社会需要知识,时代借助于学术。在一个缺少英雄的时代里,知识人的学术魅力以及饱含专业精神与人文关怀的公共责任显得尤为重要。
作为知识供给者的学术人必然需要以下的行动:第一,关注民生,为百姓说话,为底层呐喊,对社会热点问题或公众关心的问题能够发表恰当的和有一定影响力的看法与评论;第二,恪尽学术操守,维护学术尊严,不为权所用,不为利所动,当官僚用权力、商人用货币影响社会的时候,他们能用思想去影响人们,他们建构和维护着知识的高贵形象;第三,用专业的眼光和学术的视角,通过通俗而又入理的语言进行公民化表达,能用清晰的理论思维、独到的研究视角和前卫的学术话语分析社会已有的或预测即将出现的公共问题。学术并非名利场,学术并非功名利禄之利益产品,学术需要高尚者寂寞而又孤独的探索。学术研究需要勇气,需要知识分子的公共责任和人文关怀。
2006年10月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