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科学的西方人中早就有人意识到,当今人类已处在有能力对其自身进行基因改造的门槛,很快就能按自己所愿,通过基因技术选择身高、体格、长相、智力水平或其他特征或能力。可以想见,一旦解决了相关技术问题,地球上将出现一种全新的人种:转基因人。他们总体上或在某些方面明显优秀于“自然”人。他们如此优秀,完全有必要重新定义“人”之概念。也不难想见,将会有两种人类同时存在:转基因人与自然人。
问题就来了。自然人和转基因人怎么相处?在人类所熟知的竞争中,如果转基因人以其基因优势而处于上风,自然人该不该服输?显然,这里有难以预测的伦理风险,必然涉及复杂的社会、政治和经济问题。所以,现如今就讨论这个问题或许为时尚早。但是有一点很清楚:当今人类的经济、社会和政治结构并非完善,其巨大潜力之所以还远未能开掘出来,与此大有干系。因此,与其现在就用基因技术来改造人类,还不如对人类现经济、社会和政治结构进行深刻改造,以这种方式来提升其整体生存状况。只有首先对现经济、社会和政治结构等进行了深刻改造,转基因技术运用于人的风险才可能减低,人类方可能利用转基因技术乃至其他技术,进化出一种全新的品质,进入一个全新的纪元。
事实上,人类作为一个物种一直在进化,只不过在20世纪前这一直是无意识的、或被动的进化。工业革命至今的情形是,人类已经积累、掌握了巨量的技术乃至高技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能力,甚至已能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进化。从一个世界以来人类不断反省技术所带来的异化、环境破坏和伦理风险等问题并努力解决问题来看,从今往后,人类的进化将是一种有意识的、主动的进化。在这种进化中,人类将能够选择其进化的方式、速度、方向、性质和结果,而这种选择很大程度上又可能是把其他物种的基因整合到自己机体里,以获得所意欲的性状和能力。
或有人说,20世纪以前人类的进化是“自然”的进化,没有风险。殊不知,最新基因科学成果表明,我们人类其实一直以来就是一个转基因物种,老早就不自觉地却很自然地“转”基因了。我们的祖先一直从其他物种“偷取”基因,整合到自己的机体里。尤其令我们大吃一惊的是,这种“偷窃”行为竟使人类20000来个基因里近1%即145个竟来自细菌、真菌和藻类之“低等”物种。换言之,人类在较小程度上也是细菌、真菌和藻类。
这些卑微的小东西怎么能与人类这一伟大物种相比呢?简直毫无共同之处!二者之间差异如此巨大,恐怕用“风马牛不相及”也难以形容。可是据英国影响巨大的《经济学人》最新刊发的《转基因人》(“Genetically Modified People”,The Economist, 2015年3月14日)一文,这却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科学家们把这叫做“平行基因转移”。平行基因转移现象不仅存在于人类身上,也见于其他物种。在相关实验中,科学家发现虫子从其他物种“偷”了173个基因,苍蝇“转”了40个,灵长类则是109个。
看来,转基因不仅不是问题,甚至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属性之一。如此这般,转基因作物何罪之有?然而长期以来,应试教育培养出了巨量不关心科学的文科毕业生,而媒体从业者又大多为文科生,其非科学头脑一不小心染上了转基因恐惧症,这恐惧症很快又洗了全国人民的脑,以至于转基因在我国已被妖魔化,无论全世界科学家拿出多么强硬的证据证明转基因作物无害,也不管上百个院士联名恳请公众相信科学,甚至连国家最高领导人出面挺转基因技术,为其正名,也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大学里从本科生、硕士生到博士、教授,社会精英们仍然是谈“转”色变,仿佛天就要塌下,世界末日就要来临。
转基因恐惧者大多认为,人为地把一种作物的基因“转”到另一种作物里,哪怕只是为了提高产量,或提高抗旱、抗虫、抗倒伏、耐盐碱等性状或能力,也是“不自然”的。竟无人问:使人类数量从几百万猛升至七八十亿的农业是否自然?使中国成其为中国,西方成其为西方的文明本身是否“不自然”?使猴、猿最终得以进化成人的最原始技术 – 例如用石头把一根不太合用的树枝加工成一把合用的工具,以从树洞里掏出肥嫩的蚂蚁享用,而人科便在诸如此类的技术刺激和技术积累中不断演进,直至驾驭核能,探索宇宙 -- 是否“不自然”?不断“偷”或“转”细菌、蘑菇基因的人类本身,是否“不自然”?
看来,转基因不是恶魔。曾几何时,赵飞燕、杨玉环的祖先还是老鼠般大小、令人恶心的猥琐兽类,若非恐龙灭绝,根本不可能“转”化成人。我们的脑筋该转一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