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12日,我在8月11日《长江日报》第5版上看到一幅图片,题为“儿童读经”。解题语中引了教儿童读经的老师的话:“这些2岁-13岁的孩子读的内容包括《弟子规》、《三字经》、《千字文》、《孝经》、《中庸》、《论语、《大学》、《老子》等古文(书),通过熟读‘四书五经’,帮助孩子们了解我国传统文化。”接着,又在当天《人民日报》第13版上看到一张“孩子们在朗诵《三字经》、《千字文》等中华传统启蒙教材”的照片。心情十分不安,顾不得93岁高龄,不禁要大声疾呼:不要再毒害孩子了。
尽管我国现在提倡的是先进文化,不是传统文化,但是让孩子们了解我国传统文化也是应该的。我们这里要提醒的是:传统文化中既有精华,也有糟粕。笼统地提倡学习传统文化是很危险的。我们只能让孩子们了解传统文化中的精华,不应让孩子们学习传统文化中的糟粕,否则就是对孩子们的毒害。上面两报提到的一些古书,除《老子》外,大都是“五四”运动中“打倒孔家店”时批判过的。接照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中提出的意见,为了“救救孩子”,旧文化、旧礼教都应当推翻,当然这些旧文化、旧礼教的载体,是决不应再用来毒害孩子的,所以他在“青年必读书——应《京报副刊》的征求”中说:“我以为要少——甚至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连青年都要少读甚至不读中国书,难道2至13岁少儿还应读《三字经》、《论语》、《老子》等书吗?
我这篇短文,无意对两报提到的所有古书一一进行评论,只想对两报都提到的《三字经》进行一些分析,说明它是不适宜于儿童的读物。当然,《三字经》中也有极少数内容是对儿童有益的,比如“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也有一些内容是对儿童无害的,比如关于数字、天象、季节、方向、牲畜、谷物、历史朝代等的知识。但是,《三字经》中严重有害内容是不少的。首先是它有违反科学和事实的内容。比如该书的头一句话“人之初,性本善”,就是非科学的。现代生物学、心理学、人类学早巳证明,人在刚生下来时,只有自然之性,没有社会性,故其性无所谓善恶,善性恶性都是后来在社会生活中养成的。又比如五行相生相克的学说,把金、木、水、火、土的相生相克和历史上各个朝代的兴衰联系起来,显然是荒唐的,但该书却断言:“此五行,本乎数”,是合乎规律的。该书还说:“我周公,作《周礼》。”但是经过历代许多学者研究,直到今天还不能证明《周礼》系周公所作。又比如,该书说“炎宗兴,受周禅”,实际上,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这出戏,人所共知是赵匡胤自己导演的。他通过导演这出戏篡夺了周的天下,怎么能说是“受周禅”呢?该书还说:“勤有功,戏无益。”“勤有功”是对的,“戏无益”则不对。现代教育学认为,适当的游戏有利于儿童的智力开发,有益于儿童身心健康。再比如,该书说“《论语》者,二十篇。群弟子,记善言。”《论语》中的确有孔子弟子记录的他的善言,但也记录了他的一些“不善”之言。比如《泰伯》篇中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乃是要求人民群众盲目地服从统治者,以便统治者实行专政,是和现代政治要求公民有知情权,有监督统治者和维护自己权利之权的原则背道而驰的。《颜渊》篇中的“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是鼓吹腐朽的宿命论;孔子答齐景公问政之言“君君臣臣义父子子”,是鼓吹腐朽的君主专政和家长制思想。《子路》篇中肯定父子互相隐瞒偷窃罪行的说法,是破坏现代法治的言论。《阳货》篇中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显然是站在男权主义与剥削阶级立场发言的。由此可见,笼统地说《论语》是孔子弟子记他的“善言”的书是错误的,至少是不全面的。
其次,《三字经》中充满了典型的一般人所说的封建思想,亦即君主专政和家长制思想。这种思想是和社会主义民主思想水火不相容的,它集中体现在“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天妇顺”和“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容紊”这两段话中。对照中国历史、特别是汉武帝以来两千多年的历史,按照三纲五常教条建立起来的中国社会,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社会呢?鲁迅先生说是一种吃人的社会,毛泽东说是一种政权(即统治者权力)、族权、神权和夫权统治的社会。所谓“君臣义”,说到底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谓“父子亲”,说到底是“父命不可违”。所谓“夫妇顺”,说到底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至于五常,则是为三纲服务的,为维护和巩固三纲的。以五常之一“礼”而言,就是按照尊卑、贵贱、长幼等次序,规定君、臣、父、子、夫、妇、兄、弟等的社会地位、生活规格、行为规范的。这些礼节等级森严,不可逾越。大家在看演皇帝的各种电视片时,就可以体会到礼的作用,因为片中各种人物的社会地位、生活规格以及彼此之间的对待方式(比如臣对君的跪拜、君对臣的赐死),都是以礼为根据的。
再次,《三字经》提倡的教学目标、教学对象、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都是过时的,有悖于社会主义教育原理的。社会主义教育的培养目标,是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是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爱科学、爱护公共财物的公民。《三字经》提倡的教学目标是“上致君,下泽民(注:这就是做官)。扬名声,显父母”,是忠臣孝子,是脱离生产劳动的官老爷、人上人。社会主义教学对象不分男女,《三字经》讨论的教育对象只是男子,因为它说:“彼女子,且聪敏,尔男子,当自警。”社会主义的教学内容,是德、智、体(或德、智、群、美、体)全面发展,《三字经》提倡的只是读书,而且主要是读儒家的书,特别是宋代新儒学的书,从朱熹编著的《小学》(注:该书言洒扫应对进退之事)起,然后是朱熹注《四书》,然后是其他经书,最后是子书史书。不过由于读子书不能猎取功名,大多数人并不重视。社会主义教学方法注重灵活多样,除读书外,还画画、作手工、参加劳动、进行体育锻炼、做实验、参加社会调查等等;即使读书,也要阅读面广,注重启发式。《三字经》则提倡死读书,甚至劝导人们“头悬梁,锥刺股”,牺牲睡眠时间,心无外务,死记硬背经书。按照这种方法培养出来的人,往往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身体衰弱、眼光短浅的忠臣孝子,说得严重点,是奴隶胚子,决不是社会主义社会需要的合格公民。
由上所述,显而易见,《三字经》是有害于儿童身心健康的。我衷心地希望人们再不要引导孩子们读《三字经》和经书了。
2005年9月12日于珞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