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东边有个燕郊,北京人近几年突然跟这个地方亲热起来,因为城里、甚至近郊的房价太高,不少北京人就到这里去买房子,据说有十万,这里的房子要便宜很多。但是,最近,燕郊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却站出来辩解说,燕郊其实没有把房地产业当成重点发展。
按理说,北京人到燕郊购买房屋,带动当地土地升值,给当地创造快速增长的GDP,应当是当地管理当局欢迎的。但至少在公开场合,当地管理当局却并无这种态度。一个原因可能是,燕郊管理当局有一种十分强烈的计划心态,他们本来计划把这个地方发展成为工业园区,现在还要坚持这一规划。
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从政府官员的政绩角度观察,似乎没有几个什么工业园区的政绩效应能够高于房地产业,很多地方的高科技园区也是以房地产开发为主的。因此另外一种可能是,燕郊管理当局担心自己被上级政府盯上,因为,很可能这里的不少房地产项目所用土地不是商品房开发用地,如果过于张扬,可能会招来某些部门调查土地违法。
因此,燕郊管理当局对房地产业保持低调的关键是,在上级政府眼里,这里是不可以发展成城市的,不能随便建设商品住宅。即使按照城市的思路发展,也不能随便让北京人来住。或者更准确地说,很可能,是北京市政府不希望太多北京人到河北去买廉价房屋,这会冲击北京的房地产市场。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燕郊管理当局已经表示,将严格控制房地产开发。如果这真的变成政策,那么,一个自然的城市化进程,或者说,城市格局自然调整的进程,就被不合理的土地法律、城市化政策人为打断。
很多人担心,如果实现人口自由迁徙,大城市就会被拥爆。但是,恐怕只有那些满脑子计划心态、权力崇拜的人才会这么想。事实上,目前,北京不少人口已经表现出了向外分散的取向。这可能是因为经济原因,比如,城里房子太贵,那就干脆到远郊区县买房子,燕郊就是一个选择。也可能是因为追求高尚生活:住在密云水库旁边,岂不是比挤在亚运村更舒适?
政府官员、尤其是大城市的决策们天天嚷嚷着要缓解城市的资源压力,为此不惜采取限制人口自由流动的违宪措施。但当民众自愿向乡村、向郊区分散的时候,政府却坚决禁止。政府禁止城市居民在农民购买土地、房屋,政府再三严厉打击小产权房,政府也限制燕郊等乡镇发展面向北京市民的房地产业。所有这些措施,其实都在制造、恶化北京等城市的大城市病。
同时,现行的法律、政策也让那些已经向外分散的民众享受不到其充分的福利。当今中国的城市化,是完全由政府控制的。一个地方能不能成为一个城市,是由行政权力来决定的。建制市是需要审批的,而只有行政权力授予建制市的地位,聚居在那里的民众就可以留下足够资源,建设一整套支持城市文明生活的基础设施体系。否则,即便人口再多,资源也全部被政府抽走。政府的种种制度在阻碍那些本来完全可以成为城市的地方变成城市。
这正是现在生活在郊区的不少民众所面临的困境。不少人愿意离开大城市,但他们发现,他们无法把自己的资源留在自己家门口,居住地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严重匮乏。燕郊目前面临同样问题,那里已经有30多万常住人口,却依然只是一个镇,一个开发区,而不是一个“市”。结果,那里就是乡村与工业区的奇异混合,尽管以如此多的人口、以相当丰裕的资源,那里的民众本来可以享有城市的文明的。这样一种负向激励,使得大量人口宁愿聚集在大城市。
因此,燕郊对房地产业的发展小心翼翼与北京的高房价,燕郊城市化的混乱、幼稚与北京的大城市病,其实都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本来,北京四周也许需要、并且完全会出现几十、上百个“市镇”,其实就是“市”,像城市那样的镇,大量人口可以分散居住于此,工作于此。但现行户籍制度、与此相关的土地制度,还有权力主导的城市管理制度,却人为阻塞了如此良性发展的前路。
而所有这些不合理的制度,都是因为权力的自负而形成。根据这种思维方式,一个人究竟要住在哪儿,城市应当如何分布,什么地方应当成为城市,规模应当是多大,所有这些,都得由权力自上而下地安排。燕郊既然没有被行政权力承认为市,它就不敢像一个城市那样安排自己的事务;既然它被行政权力划分到河北,北京人就不得到那里居住。
问题是,这些的制度、政策,真的合乎公共利益吗?真的能够实现资源的有效配置吗?最后一点,个人的自由选择权又剩下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