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成熟的人总是与另一个不成熟的人坠入情网,因为唯有他们能够懂得各自的语言。一个成熟的人会爱上一个成熟的人,一个不成熟的人会爱上一个不成熟的人。
电视节目录制现场,大家聊起求婚这件事。现场的女性来宾一致认为男人应该提供浪漫的求婚,像是单膝下跪、定制独一无二的礼物、热气球、101大楼跑马灯、包下电影院或餐厅、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回顾两人交往历史的投影片等,各种好莱坞式的惊喜场景。接着大家分享亲身经历,狠狠比较一番。
贯穿各种求婚桥段的中心元素,就是要男人展现十足的诚意,让女人感觉到强烈的被爱,然后才能点头说:“我愿意!”
坐在一旁,我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则喜饼广告:在浪漫的求婚场景中,准新娘含羞带怯地接受众人祝福,准新郎深情款款地望着新娘,该牌喜饼出现时,旁白和字幕出现的是“恩宠一生”。当时我写了一篇文章,表达对这四个字非常困惑——现在的女人结婚,是接受男人的“恩宠”吗?
我的一位阿姐这么说:“如果一个男人说他要给我恩宠,我应该会立刻倒退,他是不是后宫戏或穿越剧看太多了?”
宠爱与相爱
回到节目现场,有人正在分享(其实是炫耀)一个“感人”的求婚案例,他说:
“一对非常喜欢米奇也就是迪士尼米老鼠的男女,男的精心筹划了求婚的活动,请朋友帮忙把女友带到一个公园,他自己在大热天穿上米奇装(当然包括又大又重的巨耳老鼠头),对着女友亲切地招手。刚开始女友还觉得‘山寨版的米奇装太丑’,兴趣索然。但朋友不断怂恿,她终于靠近,跟米奇照相,此时男友掀开头罩,单膝下跪说:‘请你嫁给我吧!’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女友感动落泪,两人相拥,从此世上多了一对佳偶。”
在一片羡慕赞叹声中,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被主持人问到时,我说:“米奇不是负责儿童节时在游乐园里娱乐儿童的吗?竟然也适合大人的活动——结婚?我真是太低估它了……”
我这“不捧场”的回应,事后被节目组同事拿来取笑:“你,铁定没被求婚过,所以才见不得别人浪漫!”
“是,我的确没经历过惊天地泣鬼神的求婚戏码,那有什么好的?”
“想想看,假设是金城武那么帅的男人扮成米奇跟你求婚,你不会感动到哭吗?”
其实,那天录完节目,看到大家的反应,我也试过要去理解这种求婚,但“金城武在大热天穿着米老鼠装下跪”的想象画面,不但没有帮助我了解,反而让我觉得心痛无比!我思索着,所有我认识的成熟、稳重性格的男性朋友,有谁愿意这样求婚吗?实在是一个也想不出来。
一般成熟的男人对于戏剧性的求婚示爱大多抱嗤之以鼻的态度,但似乎有不少女人喜欢这样。这代表了什么?
表面上,这只是很单纯的“浪漫”,但为什么扮糗的都是男方?有哪一个女人会跟朋友炫耀“我穿上米妮的鼠尾巴和蓬蓬裙,请来所有朋友,跳来跳去地求男友跟我结婚”?
弱势撒娇与强势跋扈
我在出租车上看到过一则笑话,刚好是一个对照:
小明看到电视上的求婚节目,好奇地问:“爸,你跟妈求婚时下跪了吗?”
爸爸:“没有。”
小明:“为什么?”
爸爸:“你妈说,以后跪的机会还多着呢,这次就免了。”
如果妻子在婚姻中与丈夫处于平等的位置,甚至可以在丈夫犯错时要他下跪(这当然只是个比喻),就不需要求婚时那一跪了。戏剧化求婚背后的意义是:女人结婚会损失些什么,因此需要男人证明,为了她,他可以克服困难,完成一个非常任务。扮米老鼠、在众人面前下跪、花掉一个月薪水买跑马灯,都有这种意味。这种期待反映了关系中的几个预设:第一,男人要有十足的诚意才能抱得美人归。第二,在下嫁之前,女人需要确认自己值得男人为她做一件“特别”的事。至于是特别勇敢、特别用心、特别花钱,还是特别厚脸皮,见仁见智。
这是内心对于结婚的隐隐不安,也是对伴侣的某种攻击。求婚时玩一次就算了,但如果在生活中一直需要这种诚意与价值的“证明”,两人之间很容易逐渐积怨。
有一回我在广播节目中访问《北欧超完美丈夫的秘密》的作者李濠仲先生,他描述北欧男女在婚姻中的平等合作关系时说,英国某大学在2011年调查了十二个国家的夫妻,发现挪威男人是“最完美丈夫”,相较于其他国家的男性,他们花了最多时间在家务、照料小孩等方面,对他们而言,尊重妻子只是基本行为。挪威女人对此的反应是:“他们只是做好分内的事而已。”许多听众表示羡慕那样的关系,举案齐眉,而不是男尊女卑。
“挪威的男生、女生只是身体不同,脑袋里装的几乎是一样的。”李濠仲说。挪威女孩从小学习滑雪、登山,男孩在校要上缝纫课,尽管老一辈挪威人还有传统观念,但中生代已经显现出两性平权教育的成果。
把这几件事放在一起,真是耐人寻味——想要平等的女性们,愿不愿意放弃做公主被宠爱的特权呢?如果不放弃,能够得到男人真心的尊重和平等对待吗?
被宠爱,是小孩子的心态。在以夫为天的世界里,女人会争宠、撒娇、耍赖,在平等的关系中,并不存在这种情况。如果夫妻关系明明已经很平等,女人却经常要求男人演出特别的宠爱戏码,男人感觉到的可能不是撒娇,而是跋扈与任性。
男人也需要感觉自己是被女人宠爱的。幸福的关系需要双方都有宠爱别人的能力,而不是两个讨爱的孩子过家家。
——摘自《学习,在一起的幸福》 邓慧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