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西正在给小童做心里测试。
乌鲁木齐在线讯(记者沈海燕报道)2月4日16时许,乌鲁木齐县永丰乡下寺村发生血案。马军杀死了不满家庭暴力坚决要离婚的妻子罗晓燕以及岳母杨梅,后自杀未遂……
马军五岁的儿子和一岁七个月的外甥目睹了血案的发生。(详见本报2月13日09版《“醋瓶子”丈夫挥刀杀死妻子和岳母》)这是一起典型家庭暴力导致的悲剧,这幕悲剧又给两个无辜孩子的人生带来难以抹去的灰暗色彩。这两个孩子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们该如何走出阴霾,如何健康成长?
2月12日,本报邀请中国心理卫生协会、青少年心理卫生协会专家委员会委员周小西,以及武警兵指医院心理医生黄河,一起前往永丰乡下寺村罗家,为孩子及其家人及时进行心理干预。
扶他们一把,给他们温暖,是我们的心愿,也是社会的心声。
悲剧:孩子目睹亲人被杀
2月12日,罗晓燕的三姐罗晓莉抱着一岁七个月的儿子小文,向记者以及心理专家讲述孩子的变化,罗晓燕被杀之时,小文就在现场。
小文以前特别调皮,自从目睹了杀人事件后,就像换了个人。白天,小文喜欢拿个牙刷放在地下,再拿个大点的塑料盖,一边用塑料盖剁牙刷,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杀杀杀。天黑后,他不再敢一个人到院子里玩。
案件发生次日,小文舅舅带小文到出事房子里取东西。一进门,小文就不停摇晃柜子,指着柜子玻璃喊:血,血,血。后来,家人在整理妹妹生前物品时,小文看到了罗晓燕的照片,他笑了笑,一动不动地盯着照片看了十几分钟,突然用手指着照片不停地说:杀,杀,杀。
罗晓莉十分担心,这件事会给儿子心理蒙上一辈子的阴影。“以往,小文根本不让人搂着他睡,现在,他要枕到我的胳膊上,紧紧贴着我才睡。夜里,还会伤心地哭上三四次。前几天晚上,我抱儿子到东边大房子睡觉,那个房间吊灯中间有个红灯泡,儿子看到后,指着房顶哭闹:血,血,不愿睡觉。现在儿子甚至看到刷着红色油漆的门也会喃喃自语。”
罗晓燕的婶婶说,事发当天,她冲到房子里,看到晓燕和嫂子躺到地上,两个娃全身被溅的都是血,愣愣地站到墙边大哭。
出事当晚与第二天晚上,五岁的小童说什么也不愿回屋睡觉,在院子里不停地跑,大人只好轮流在外面看着他。
小童的舅舅说,这些天,小童要么不说话,要么是坐到沙发上,自言自语地说:大灰狼(犯罪嫌疑人马军当天穿了个皮夹克,孩子将他比作大灰狼)拿了个刀子,来了捏住妈妈的脖子,刺的一下,把妈妈脖子割断了(边说还边捏着自己脖子做比划),奶奶上来拉妈妈的时候,被大灰狼戳了一刀……
“小童就是在事发时被吓哭过,此后,再没见娃流过一滴眼泪。第三天出殡前,小童看到用白布盖着的妈妈和奶奶,还说,姨妈,我想妈妈了,你把我妈妈拉起来撒,地下冰的很,把她抬到床上去,用最好的药和针给她治,她就好了。”家里人听到这些话时,都只能含着泪往下咽,无法给孩子解释:他妈妈再也起不来了……
测试:小童不愿接受现实
倾听了小童发生的变化后,心理专家周小西开始为他做心理测试。周小西拿出一张白纸和一盒彩笔,让小童随便画画。
天真的小童,看到这些,很高兴地搬个小凳子坐到茶几前面,还问画啥呢?
周小西告诉小童,想画什么画什么,用什么颜色的水笔都可以。
小童眯起小眼睛,挑了个蓝色水笔,说那我就画个太阳吧。
接着,又画了个气球、写了数字1、2等。画着画着,小童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几支小号水彩笔。
周小西注意到小童裤子上有好多口袋,就夸赞小童:你的裤子真好呀,有这么多口袋,谁给你买的?
“我妈给我买的。”小童脱口而出。
这时,周小西问小童叔叔,他们是否正面给小童说过,他妈到哪去了?
“我妈被大灰狼宰掉咧,到外地去了。”小童自己接话回答,情绪很平静,似乎这事与他毫无关系,甚至边说手里还拿着水彩笔,兴致勃勃地画画。
提到罗晓燕,其家人忍不住哭了起来,说小童自小就是他妈带着。孩子还这么小,她就走了,撇下娃,多可怜呀……
听到大人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谈论,正在画画的小童突然用手捂起耳朵,闭起眼,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不动,表示他不愿意听。
看此情形,大人们停止了谈话。周小西鼓励小童继续作画。小童这才睁开眼,又动起手来画画。画了一个圆圆的脑袋,大小不对称的眼睛,头顶还竖了几根头发。
周小西问,你画的这个小人,代表谁呀?
“这是我妈妈。我妈生病,到医院去了,打几天吊针就回来了。”小童说。
建议:他们需要度过“暗礁”
心理医生黄河说,小童现在这些表现,在心理学上称之为“退行期”。退行期的孩子,一般表现为爱哭、胆小退缩,生理年龄与心理年龄发展不相符,一般是受到外界刺激引起。
小童目前表现的行为是,否认母亲已经不在的现实,以他自己的智商将母亲不在这件事合理化了,例如说妈妈到外地去了,或是生病了等。他这种否认,其实是对自我的一种保护。他认为,只要不承认妈妈已经死亡,他就不会很伤心,妈妈或许过些天就真会回来。
如果小童长期生活在虚幻的世界中,对其成长不是一件好事。
“遇到刺激,没有反应的比哭闹的孩子更可怕。”周小西说。小文因为年龄小,记忆还很模糊,这种巨大刺激,也许过一两个月后就会慢慢消失。而对于已有清晰记忆的五岁半的小童来说,这次事件可能会影响其终生。就像黄河医生所说的,小童暂时是在否认现实,但待他长到7、8岁左右,认知水平发展到意识层面时,他可能才会慢慢感到悲伤、痛苦。
因此,周小西给罗家与马家成人建议,在此后至少两个月时间内,与两个孩子最熟悉的人,最好时刻陪伴在孩子身边。如果孩子对事发现场再念叨时,不要刻意阻止孩子,可以先耐心倾听一会,安静地抚摸抚摸他们,之后拿个玩具,或谈其他话题,将孩子的注意力,在不知不觉中引开。如果越强调不让讲,反而给孩子一种强化。再假如,如果孩子遇到让其害怕的物品时,可以直接告诉他,不要害怕,让他试着摸摸,消除恐惧。当然,尽量少让孩子接触事发现场或与去世者有关的物品。
另外大人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尽量避开孩子。
关注:请给孩子一些宽容
“他姓马,是杀人凶手的儿子,我们不想再看见,赶快让马家带走。”采访过程中,罗家亲属几次这样对小童表示他们悲愤的心情。
“你们的心情我们非常理解,毕竟一下失去了两位亲人,但你们是否想过,小童他虽然姓马,但他并没有错,他是无辜的。”当听到罗家亲属的痛斥后,在场其他人看着小童,心里一阵酸楚。周小西见此这样劝慰其家人。
说到仇恨与爱,周小西提起2007年4月16日,韩国学生赵辰熙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枪击32位同学的事件。此事发生后,无人不憎恨凶手。但在次日晚守夜仪式上,有人却点燃了33根蜡烛。牧师说:“这里的每一根蜡烛都象征着一个生命,他们现在都很平静,我相信他们都在上帝那里得到了安息。当那位凶手在开枪的时候,我相信他的灵魂在地狱里,而此刻,我相信上帝也和他的灵魂在一起,他也是一个受伤的灵魂。”
此事件后,我国作家余虹写了一篇文章《有一种爱我们还很陌生》。此文中说到,一种化恨为爱的爱不是一种与社会正义冲突的爱,人们去惩罚凶手,是因为一个人必须为自己的罪行承担责任,这是社会正义的基本要求,但他不会怀着对罪犯的仇恨来实施这种惩罚,而是在惩罚中有一种巨大的悲伤和怜悯。
“我想说的是,人们对一个罪犯尚能心存爱意,那么对待一个年仅五岁半,且已经历家暴、血腥场面的孩子来说,是不是能更宽容一点。多给他一点爱,让他在成长的路途中再平坦些,真心希望小童能健康快乐的成长起来,将来做一个内心充满爱的人,让爱流转。”周小西说。
透析:家暴背后的故事
2002年,经人介绍,28岁的马军认识了比他小8岁的罗晓燕。两人很快就办了婚事。
罗晓燕姐姐罗晓莉说,谁知,马军常因琐事动手打妹妹。之后,他又是下跪,又是抹泪,央求妹妹原谅,心地善良的妹妹原谅了他。
说起马军,罗晓燕家人都说,他就像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中的安嘉和,整天神经兮兮的。如妹妹走到路上,偶遇到同学,要是说上一句话,他就会猜疑妹妹和同学有什么关系;还有一次妹妹和马军到医院看病,妹妹坐在医院走廊时,伸了伸腿,马军看到就骂道,你伸直腿想勾引哪个臭男人……
罗晓燕最后一次被打是在今年1月8日。马军3天没让罗晓燕睡觉,且打她,罗晓燕趁马军睡着,外衣都没顾上穿,就跑到派出所报了警。
罗晓莉说:“民警去他们家的时候,我和妇联的人也去了,只是当面调解了一下,因为之前马军三番五次扬言说,如果离婚就要杀我们一家人。我们报警的时候,曾向派出所反映过。”
1月10日,罗晓燕向法院递交诉状,铁了心要离婚。得知此事后,马军天天往罗家跑,表示一定要悔改。
没想到,2月4日中午,马军残忍地杀害了妻子。目前,马军正在看守所羁押。
马军弟弟马明说:马军平时不愿与人交往,和兄弟姐妹的关系也不是很密切,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罗晓莉说,妹妹遭遇家庭暴力后一直不敢离婚,就是因为马军的威胁。2001年5月1日,村里曾发生过女婿把岳母家六口杀死的惨剧,没想到类似惨剧竟然也发生在自己家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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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2月1日新实施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预防和制止家庭暴力规定》第八条:司法所、工会、共青团、妇联、村(居)民委员会、社区以及当事人所在单位应当依法履行调解职能,认真做好家庭纠纷的调解工作,预防家庭暴力行为的发生。有条件的地方可以开展对施暴人的心理矫治和对受害人的心理辅导,避免家庭暴力的再次发生和帮助家庭成员尽快恢复身心健康。
第二十六条:依照本规定负有法定职责的单位、组织、机构不履行或者不正确履行职责造成严重后果的,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由其上级主管部门、所在单位给予批评教育或者行政处分;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