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折返到那卖艺人前,我的心里不无感慨,又认认真真地听到了一回二胡曲,确实动听。是宛转悠扬的小调,在人群熙攘中少了悲苦凄凄,多了轻快明越。也难怪母亲始终记着,要我来给他们一些散钱,我攥着手中的纸币想。
不过一刻钟前,我和母亲循着人流,往桥上走去,忽的听闻了一阵拉弦声,我们被人群夹着前进,在桥头看到了端端坐着的一人。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黑发中掺杂了银丝,面目安详,背脊挺得笔直,坐在小凳上把着自己的一把二胡,二胡平滑的木材在灯火照映下闪出了异样的光泽。他拿着琴弓,一提手,左右轻缓挥动起来。那二胡音色着实好,仿若是一匹丝绸,直直而下顺畅万分,其间点点的沙哑牵动了桥上数十人的心。一曲毕,众人停滞的脚步又流动起来,我也想迈步走了,却被妈妈拽住。
“拉得真好啊,”她道,我点点头,不明所以,她又开口,“这也算是一种付出。”我又点头,停在半当路已经惹得很多人不便了,我只想快点离开,“那我们是不是要有所回报?我给你一点钱,你去给那个老爷爷,好吗?”妈妈已经开始在包里搜罗起硬币来,好多人都善意地投来目光,一段曲后,竟没多少人想到予以回报。那时尚小的我被如此多的人注视,只想快些离开,扯着妈妈不管不顾地走,她许是翻找了好久
也探不到,给了我一张十元的面钞也不再强求,“那待会一定要去。”我回头看那老人,他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指节分明的手调试着琴音。
心不在焉地游玩一小会儿,我折了回去。老人笑眯眯地拉着琴,又一批观众驻足,这次结束之际,有几个年轻人上前,我跟着他们,弯腰轻轻把钞票放进他面前的帽子里,他不停地道着谢,附上祝福语,到我时,他抬眼望着我,“谢谢,祝你学业进步。”我看着他逐渐加深的笑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方才我和母亲在他面前的动作。我看见他羽绒服帽檐皱起的绒毛被风掀起,脸涨得通红,心里发虚低下了头,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挣扎实在可笑。
妈妈牵着我走了,在高挂的灯笼,和湖中低垂摇曳的莲花灯的朦胧灯火里,我被照得迷迷糊糊,不禁回头看,他依旧在桥头大树阴影下,笑着擦拭琴弦琴弓,笑得快要看不见眼珠。
时隔多年,我又想起来,觉得他实在乐观,那样笑着轻松拉着二胡,以板凳为座,以树影为台,必定不是戚戚地乞讨,也很难让人认为他是以此为生,倒像是一种生活。若他在苦难中,那么苦中作乐,潇洒无束;若他衣食具备,那么乐中寻源,拉着小曲让自己和听众都乐在其中,何而不为?
现今一回首,无论自身是喜是忧,好像一想那老人笑着拉出的琴声,就都明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