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前有一棵高大巍峨的树。
阳光跌落树间,洒下的是一地斑驳;雨珠跳上枝头,挥下的是零星细雨。
它从不给我热情,也从不给我伤害。就像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六月维夏,热浪朝天。上帝毫不留情地把一团火焰抛向人间。孩提时期的我,整日吹着风扇,无所事事,好不容易下楼遛一遛,看到的却是一个顶着炎炎烈日,仅凭那小小的身躯来回跑动的老人。
——那是我最亲的奶奶。
在离我十米之远的空旷的田野之上,土地被烤成焦炭。在一堆堆玉米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匆忙着。她吃力地弯下自己僵硬呆板的身躯,就这样低头走了一路,再直起腰的那个瞬间,让人模糊了视线。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抱着成团的玉米,缓慢地把那弯曲了几近90度的腰挺直,然后在空气中停留了三秒,望天小叹了一声,将那扶着腰的手上的手套摘下,擦去额上那淋漓的汗滴,再弯腰不断重复……
我无法想象在烈日下那小小的身躯是如何经受烤打的。我曾天真地以为奶奶是个坚强、有气力的人,我静静地站在那片树荫下,享受着午后的光阴,眼睁睁看着我最亲的人一天比一
天老去。
儿时最烂漫的时光,莫过于和奶奶相依树下。太阳还未爬上山头,夜里的寒露还未褪去,树荫下早有两个人在那儿谈笑风生。我坐在小木凳上,背靠着奶奶的肩膀,听着奶奶讲那远方的故事。奶奶的背就像摇椅一样舒适,带我摇进浪漫的小梦。
偶然的一瞥,看见的是一双黝黑、嶙峋、粗糙的手,它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卖力地搓着衣服,手背上的纹路模糊,青筋突起,皮质粗糙,一圈圈皱纹遍布满手,像树的年轮。随着动作的变换,能明显感受到青筋的跳动。看着这狰狞的画面,我不以为然地转过身去,靠着舒适的背享受清晨的凉爽。
时光流逝,搬离老家。
那棵树依旧在,我的奶奶也一直在我身旁。
但一切都变了。每天早晨听见的不再是鸟语清啼,而是那单一不变的闹铃。树荫下不再有那和谐的身影,而是厨房与卧室那段冰冷的距离。
童年终将逝去,似一场梦,梦醒人回。
永恒不变的,是那份情幻化成光影,融入我的生命,填补我生命中的空缺,成为永恒的美好。
这条路上,我们渐行渐远,当你回头时,有一个人会永远站在树下,永远地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