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都流淌着一条河,滋养着生命的根须,奔逐着青春的希冀,呼唤着游子的乡愁。这条河是每个游子的割舍不断的精神脐带、追寻时光的诗意梦境和停泊生命的温馨港湾。我的心里,也藏着一条这样的故乡河——灞河。
我的家乡在蓝田县城,城东秦岭气势如龙、巍峨起伏,城南白鹿塬横卧如牛,厚重大气,城北横岭沟壑纵横、林木遍野,城西灞河如白练舞动、昼夜奔流。故乡风景秀美,而我独爱这灞河!那清清的河水,从秦岭腹地缓缓而出,与奔腾在万山丛中的溪流交汇激荡,在千回百转中穿峡越谷汇聚成大河,从涓涓淙淙到潺潺湲湲到嘈嘈切切,一路默默滋养着两岸的庄稼和生命。
我爱灞河,爱她的四季如画。春天,冰雪融化了,河里涨满春水,岸边青草吐出嫩芽,这时的灞河宛如文静的姑娘,含着娇羞的心事。风过处,水面泛起细小的波纹,一只孟浪的白鹭掠过,翅膀轻拍水面,波纹顿时心乱如麻,片刻又平复如镜。入夏,碧绿的河水涨高了,水草疯长出水面,堤上峨冠博带的行道树洒下浓荫,蝉声与蛙声开始高低唱和,塬坡麦浪涌向天边,这时的灞河宛如嬉闹的青年,成群结队,一路喧哗,招摇过市。秋天,河岸木叶萧萧,一场秋雨过后,河堤铺满枯枝败叶,这时的灞河宛如历经世事的中年男子,沉默不语,只是不停拍击岸边裸露的青石。冬天,一夜大雪,捂白了山川塬岭,这时的灞河宛如满面霜雪的老者,与岸边须发皆白的槐树相顾无言……
我爱灞河,爱她的厚重历史。你看!那旌旗招展、衣甲鲜明的军队正从历史深处走来:前623年秋,一队人马从蓝田城东南的辋峪口,马蹄声声,雁行而出,秦穆公刚刚巡视完蓝田大营,看着从秦岭深处奔涌而出的激流,对身边将士挥鞭一指,从此这条河流就有了新的名号“霸水”。赢任好临水而立,仿佛看到了陪同他兼国十二、开地千里、称
霸西戎的子车氏三兄弟的面孔,听到了“交交黄鸟”的鸣叫声。前312年初秋,尧山上突然杀声震天,楚怀王经历丹阳兵败后,悉发国中之兵,楚军精锐尽出,复袭秦国,战于蓝田。双方短兵相接,殊死战斗,从早到晚,待杀气散尽,战场上只留下一具具尸体,静卧荒野。夕阳如血,战场仿佛飘荡着屈原那悲怆《九歌·国殇》的吟诵声……
我爱灞河,爱她的文采风流。你听!那历代文人墨客,吟咏唱和声正在水波间回响:唐人许浑勒马岸边,拱手别元稹,衣袖间就掉落了“瘦马频嘶灞水寒,灞南高处望长安”的佳句;李颀与王卢二并辔而行,白马嘶鸣,低头饮水,水面就漂浮起“春风灞水上,饮马桃花时”的诗行;沈彬独立桥头,柳条逐风翻卷,落叶上就刻下了“一条灞水清如剑,不为离人割断愁”的感怀;元人耶律楚材带甲攻入长安,马鞭挥舞处,“周秦气焰如云变,唐汉繁华扫地空”的霸气狂妄,字字如钉,跌落泥土……
我爱灞河,爱她的勃勃生机。每逢假期,我都会回到故乡,徜徉灞河堤岸,如今的灞河日新月异。灞河沿岸重修河堤,青砖铺地,古槐成行,枝繁叶茂,灌木从中常常看到“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种树就是种幸福”的各式标语;河道内拦腰建坝,蓄水成湖,水面幽静深远,水鸟翻飞鸣叫;右岸,游客中心、档案馆、图书馆、政务中心、西区学校、体育场等几个项目工地一字排开,紧张施工;左岸,白鹿原民俗文化村、四季花谷、绿水新城等项目正在塬坡铺展,“灞河生态产业带”正在成型。灞河正在以勃发的生机,走向美好的未来!
今夜,长安城,西门里,城垣空寂,路灯凝霜,人声渐悄。在陌生城市求学的我,又想起了故乡,想起了令我魂牵梦绕的灞河!独倚床头,渐入梦乡,忽然一声水鸟鸣叫,白鹭翻飞,疾掠而过,潮水侵岸,犬吠人远……
哦,我深爱的灞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