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一抹微小朴素的身影匿在了人来人往,她端坐着,绞着衣角的双手却暴露了她的不安,双脚微微踮起,头也不住地往前探着,嘴微微张启——
外婆把我从咿呀学语时带大,是最念叨我的人,我从小的庇护伞。可是外婆老了,岁月的霜雪早已悄然地染上她的双鬓,时间的敲钟人将她的背敲驼。她似乎已然忘了许多事,垂垂暮矣。
江南的水乡小镇让人流连忘返,青墙黛瓦,美不胜收。我牵着外婆往返于人群间——她素爱是游山玩水的。用后午饭,游人也多了起来,在人群中走走停停,我不知何时起,外婆的眼神是有几分涣散的了。一会,外婆附上来说道,想休息会,我才发觉,外婆是累了。
于是找了个阴凉处的长椅,扶着外婆坐下。我看了看远处的商店,“外婆,我去买点水,你先在这儿等我吧!”外婆乖巧地点点头,像个小孩。商店里的人也很多,我紧紧攥着两瓶水,排了许久的队。从商店出来,细雨却又悄然而至,我想起了外婆,这么久,又下着雨,她肯定很担心吧。细雨并没打消人们的兴意,想跑回去,但在人群中也不那么容易。等到回去外婆那里,歇息的人却也多了不少,我左顾右盼也没捕捉到外婆的身影,我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去找我了。蓦地发现了那抹朴实。
在众多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中,身着素青简衫的外婆既像是被隐匿
了,又显得分外突兀;她身材本就矮小,此时端坐着,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双脚微微踮起在青石板上,头也不住地向前探望着,急切地想寻找我。此时细雨斜织,淡在黛青的瓦上,沿着屋檐落下,绽放出一朵朵晶莹的花。花里折射出外婆眼里的世界——微怔的我。
我向外婆招招手,朝她走去。外婆看见了我,似也放心地笑了笑,近到眼前时,我才方能整理被雨珠浇洗的头发。忽地一抬头,却撞上了那双炽热又澄明的眼。屋外的雨依然淅淅沥沥,将世界渲染成水绿,而我在外婆温柔的眼里聚焦再聚焦。胭脂无言地晕在天边,映照出外婆双眼——那是我熟悉的一双眼睛,从前也是这双眼睛,这目光在追随着我的身影,凝望着,默默又无言。外婆还是那个外婆,她眼睛里的还是那个澄净的世界,然而岁月是个撕书人,将外婆眼里的浑浊一丝丝揭开。可是外婆无言的目光从前就在我心里结了种子,发了芽,开出了朵朵芬芳,我的世界里忽地就天明水净了起来。外婆的眸子里,是关切,是温柔,是欣慰——又如流水汩汩,淌在我的心田。我眼角忽地微涩起来。
细雨一缕接一缕,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微风将水墨色晕染到天边。我牵起外婆的手,道一句,外婆,咱们走吧。
千帆过,天尽头,流光脉脉盼归舟。舟短情却长,纵使天边各一方,愿与君两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