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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河流

  刚回到家乡,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跑了几百公里高速公路,又在县道上跑了个把小时,才到了家门口。眼前的机耕道变成了一条可以会车的柏油马路,人行道两边等距离大小一致的桂花树,好像在向我行注目礼,时而点头,时而欢笑。

  我坐在车里,一边开车一边抽空看窗外,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真是感概万千。外面,金黄色的油菜花把家乡的热土装扮得春色满园,劳作的乡亲听说我回来了,都围了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因为多年不曾见面,我们相拥而泣,心中充满了感慨。

  过桥的时候,我把车子停下来,站在桥头上,看着这条再熟悉不过的河流。这条河约莫五十米宽,水还是这么清澈透亮,一眼就能看得到底,鱼儿在水里慢游,螃蟹在石头下面。河道的两边依稀还能看到几棵古树,沿着河岸两边也是铺上了柏油马路,整齐划一的桂花树,边对边的白线,这里完全可以与城市媲美,我突然意识到,这里已经被城市化了,已经没有了儿时的味道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蓦然涌动着酸溜溜的味道。

  这里,曾经是我们童年的乐园。这条河流,水面深浅不一,水浅的地方三四十公分,最深也只有两米,河的中间这里那里凸着大小不一的青石,就像一个一个的小岛,被老人们称之为乌龟背。我们这里的人们,不论大人小孩,都喜欢聚集在这里,游泳、讲故事、捞鱼虾。

  河流两边的大树斜斜地向河中间伸长,繁茂的枝叶把河流严严实实的罩住,到了盛夏,辛苦了一天的人们跳进水里,舒舒服服地洗个凉水澡,清爽极了,然后再美美地睡一觉。人多的时候都围了过来,一边讲故事,一边听青蛙联唱,听知了长鸣,看萤火虫起舞。个别嘴馋的就干脆拿个手电筒往石头边照一照,弄一桶小鱼小虾,拿回家去鲜炒油炸。所到之处,香喷喷的,味道美极了。然后不分彼此的抢着吃,亲密的就像一家人。那个时候的日子苦是苦点,但人与人之间相处和睦。这种感觉总是让人回味。

  到了秋天,我们这些小家伙,一个一个的都成了精灵鬼怪。那个时候不可能像现在的人,动不动就拿钱买。想吃的东西只有野生的,比如摘凉公籽就是那个时候最有趣的事。每当盛夏的时候,我的母亲就用镰刀捆一根长竹杆,一个一个地去钩。我们看到了,丢了镰刀和竹子,三五几下爬到树上,不一会摘下一大袋,背回家里由母亲拿把菜刀切成四等分,剥了那层厚厚的绿皮,露出里面的黄色籽粒,翻过来,摆在簸箕里晒干。想吃的时候,挑一担井水,用沙布包住凉公籽,再放入水里泡发,再拎干,一连几次,当井水变成米白色的时候。只见母亲再拿块洗脸帕盖住桶子就不再动了。等待一个小时。整个桶子里的水就结成了整块的。就种水,我们这里就叫它凉水。揭开脸巾一看,只见水软乎乎的。我们这些小家伙一个一个的把凉水团团围住,嗓子眼里早就已经吞口水了。我的母亲首先把我们打发走,每人装一大碗,吃得肚子圆鼓鼓的。这时候,只见母亲再带上碗、白糖、甜酒和醋之类的,挑到巷子里人多的地方,你一碗我一碗,干脆利落。那个时候的这些产品是不收钱的,白糖酒醋全部相送,吃完了就高兴。要是有谁夸上几句就是最大的奖赏。当然,凉公籽还有一种吃法,就是让它吊在树上,等到降霜之后自然熟透,等它裂开了,再摘下来,咬一口,清甜的,味道迷死人了。

  秋天的时候,大多数的野果子都会成熟,像糖公籽、糖糖犁(弥猴桃)、猫卵坨、牛卵坨,柿子之类的,这些都是我们的最爱。我们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爬到最高处,有意无意的炫耀一下,欢快得不亦乐乎。

  当然,还有一件最有趣的事,就是每年到了夏天,闹江是必然的。所谓闹江就是闹鱼。那个时候的人,年头到年尾,很少吃到荤,闹鱼可以改善伙食。到了闹鱼那天,家家户户把从队里分得的茶饼拿出来,再买点八角之类的,捣碎了放到锅里熬,等到火候正好,装进桶里。吃了晚饭,大人们每人挑一担茶饼水,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到了水的上游,由一个人指挥,一边把茶饼水倒入河里一边搅动,尽量让其扩散。大约过半个小时,鱼就开始发癫了,人们带上长网,鱼叉之类的工具,趁着鱼嘴冒出水面,或者见到鱼在水面上游动,就用鱼叉或者鱼网迅速截住。有时候还莫名其妙的有点心痛,毕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但还是很兴奋,因为可以改善伙食了。整个河流显得特别的热闹,比过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过了捞鱼的高峰期,大人们把鱼挑到禾坪上,张三李四不分彼此都能拿到相等的鱼。我们这些小孩子则要等到大人们走了,才用松枝火把去照,有时候捞到的鱼比分得的还要多。

  当然,随着社会的发展,闹鱼再不用茶饼子了,而是到供销社买一瓶毒刹酚往河里一倒,就像往水里丢了炸弹,整个河面上白花花的全是鱼,这种农药毒性特别大,可以说无一幸免。尽管吃了这些鱼就会中毒,但总是有一些人昧着良心把这些鱼拿到市场上去卖。再以后,这条河就基本上看不到鱼了。

  小时候的我们,总是闲不住,既好奇又好动,吃了午饭,几个人一起,顺着河流往上游。我们像水里的青蛙一样游啊游,游累了,就在光溜溜的“乌龟”背上或者仰卧在水里美美地睡一觉。然后继续往上游,我们游到了源头。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溶洞,虽然不知道这是何物,但并不害怕,一个个的摸索着爬进去。这里的水比外面还要清凉,这里的鱼也乌黑乌黑的,看到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害怕,或者说一点也不灵活,随便就能抓住,真是好玩极了。

  接着,我们又找到了其它的水源,虽然后面找到的比起第一个溶洞还要大,鱼也多一些,但已经没有什么新鲜感了。因为饿了,饥肠鹿鹿的,随便玩一下就早早收场了。

  我正想得入神,妻子推了推我,什么事这么入迷?

  是啊!我笑了笑说,我想到了小时候。我摇摇头,说出来,你也不懂。

  什么不懂?都听了几十年了。不就是玩水抓鱼呀,爬树掏鸟蛋啦,摘水果什么的吧?

  我没有被妻子的话打断思路,而是想起老一辈人说的话,这条溪流是由五条溪水汇聚而成,叫五马归朝。五马归朝后,水就在村前停下来了,形成一个大大的水弯。水弯里的水平静而清秀。所以,这里又叫美女照镜,也有人叫她仙人洗澡。当然,说法不一,纯朴的乡亲们和这条河流一样自然,老一辈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吃晚饭的时候,话题又扯到美女照镜。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伤感。河流,本来因婉约而漂亮,因清秀才美丽。现在把它拉直了,河床里的水还控制在三十公分左右。披上了城市的外衣,反而显得不论不类的。完全没有了儿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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