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我的心一下子沉入北极冰底。
那是十年前深秋的一天,叶儿正要离开树枝飘向大地的季节,不经意间,我蓦地摸到右乳上有一肿块,当即想到了那俩可怕的字眼“癌症”。要知道,嫂子、同学等,都是得上这个绝症,先后撒手人寰。
2008年9月17日,彩超得出结论:肿块不规则、边界不清。这就是恶性肿瘤的主要特征,想着亲人朋友的先例,看着秋风扫落叶,我一下子体会到了什么叫透心凉。
住院后,趁着明白,我向丈夫交待了后事。丈夫尽管表现的很从容,但我知道他心里是多么的七上八下。我尽量用平缓的语气,交待他如何找一个好女人,如何对儿子,又攥着他的手说,咱俩从在校园里一见钟情,到义无反顾地嫁给你,22年的同床共枕,算不上多么大富大贵,但我很知足;如果真是癌症,起码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总比出车祸强,猛不丁连个交待后事的机会都没有。丈夫号啕大哭,攥着我的手,坚定地说,不,不会死的,我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我们还要一起看孙子呢。
晚上,打完消炎针,儿子来了,自然又得对儿子交待一番。儿子说,还没做活检,别胡思乱想;睡觉还早,你跟爸爸下盘象棋吧。结果,五局过后,老公输了四局。平时下棋,要想赢老公一局,比登天还难?明摆着,他的心理压力比我要大得多:一旦我 “万一”了,一了百了;老公呢?将情何以堪啊!也说明我的心里素质还真是可以啊,现在想想,我还是很佩服自己,平时那么急躁的一个人,面对困难却能沉着应战。
第二天,进手术室时,护士推着移动床来病房接我,我觉得有点好笑,还没做手术躺上去做什么,坚持自己走着着去手术室。一旦躺上去,老公、儿子看着心里难受不说,自己也增加了压力。我是没事人一样,大模大样地跟着护士,不紧不慢地走向手术室。说心里话,此时有种奔赴刑场的感觉,进了那扇门,任人宰割,生死两茫茫。后来,儿子告诉我,手术室的门一关上,爸爸的泪水就止不住了,虽然只是隔了一扇门的距离,也可能是生与死的距离啊,从此不见君,想君何处寻!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活检出来后,恶性的,需切除整个右乳。切除前,虽然做了局部麻醉,我的意识很清醒,能清晰听到手术刀一点一点切割我的肌肉,感觉到了手术的慢长而痛苦,让我重温了生儿子难产时的撕心裂肺,痛得死去活来。实在难以忍受,就呻吟不止,是绝望的呻吟。绝望里也在奢求希望:当年是迎接儿子的诞生,祈望这是在迎接自己的重生。
谢天谢地。术后病理结果是好消息,除右乳外,其它地方没有发现肿块,换句话说,没有扩散,通过化疗是可以治好的。感谢上苍,死神与我擦肩而过。
什么叫患难见真情?什么叫生死与共?在接下来的26个住院的日子里,我有了切身体会:我睡在病床上,老公睡在地上。日夜不离左右、跑前跑后的守护——扶我起床、走路,给我洗头擦身,陪我打针,直到拆线后,可以离开病房走一走,仍然陪伴我左右,寸步不离。虽然他的头发和胡子都长长了,来不及打理,却看着我一天好起一天,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10月13日,终于出院了,回家了。
回家的感觉,真好!家是多么明亮而温暖啊,回到最熟悉的环境,我的心情也一下子轻松起来了。而老公,却开始了另一场忙碌,打扫卫生,洗衣服,换窗帘。毕竟家里一个月没有人烟了。一日三餐,买菜做饭,老公是变换着花样,为我做可口饭菜……
仅仅休养一个月之后,我实在在家憋不住了,要求回单位上班。出院时,医生叮嘱,起码在家休息三个月后,才能上班。领导说不着急,等你痊愈了再上班,不迟。可我还是硬撑着来到单位,领导和同事们都让我回去,我只好借口单位有暖气、利于恢复为由,这才不坚持让我回家,并说不安排你具体工作,以调养身体为主。我第一天上班从家里走到单位,足足用了四十分钟,平时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的啊。上班后我力所能及的做事,没请过一天假,每个月一次的化疗也安排到周末两天的时间,能工作真好。
化疗,让我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干脆,我理了个光头。办公室里暖和,假发捂的满头大汗,我索性摘下假发,光着头。一开始,同事们看后还有些伤感,时间久了就习惯了。一旦有人来办公室时,一听到敲门声,我迅速戴上假发,生怕吓着人家。有一次,外单位的同志来拿材料,忘了敲门就进来了,我手忙脚乱的往头上戴假发的样子,让人家十分尴尬,他走了,我们却笑了一场。
上班后,跟朝夕相处的同事们在一起,反而忘记了自己是个病人,心情格外舒畅,蜡黄的脸色开始渐渐泛红,身子骨也一天比一天感觉有劲。随着化疗结束,我认为这就万事大吉了,想不到黑夜里起床如厕,刚蹲下身子,就觉得天旋地转,感觉房子东倒西歪要地震似的,幸亏老公及时赶来,这才不至于跌倒。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开始爆发,不成想也是我人生最暗淡的一段时光。金融危机持续蔓延,欣慰的是,我没有因为生病而变得黑暗冰冷,而是更加明亮温暖。治疗期间,医生带着几个实习生查房,对病情进行现场讲解,很多病友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伤口。我却要求医生以我为例,医生不解地问,你不在乎?我灿然一笑,这有什么好在乎的,只有年轻人临床知识丰富了,将来才能为更多的人治疗,我真心希望姐妹们不再经历我的痛。
身体恢复后,我积极工作,近可能地弥补我生病期间落下的工作。救助“两癌贫困母亲”工作,同事们原本有意不让我参加,我不但要求积极参与,还对与我症状相同的姐妹们,以现身说法尽力抚慰她们,鼓起了她们面对生活的勇气和信心。
丈夫是个书法爱好者,书友之间少不了交流、切磋,但这十年来,因为陪伴我,少了很多应酬。每每我向他表示歉意时,他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从你与病魔的坚强斗争中,我很受启发,并深深爱上了具有钢筋铁骨一般的金刚经书体。老公说的一点不假,他的金刚经书体,用笔安详从容,拙朴中见灵巧,能安抚人的心灵,让人心生佛念,宁静致远。
我也沉下心来,认真学习《道德经》,学习古诗词,用心思索,有一天心中有了诗,梦想开始起航,拓展人生的宽度,活出人生的长度。
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