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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般的变迁

  1947年秋我只有四岁半,按说还不到记事儿的年龄,但那种强烈地刺激却在我的脑海里划下了很深的沟痕,抹都抹不去。

  记得那是连续的阴雨天,我家忽然冒出来一大群黄鼠狼,它们列着长队拖着幼崽儿,吱吱地叫着,明目张胆地从我家里搬出去……一种不祥的预兆立刻笼罩了我们全家,大人们全都陷入了惊慌和恐惧之中。母亲把院子里的鸡全部宰杀,炖在一口大锅里……父亲眼睛红红的,顿足捶胸绝望地哀叹:“完了,完了……”他一连几天不吃饭,渴了就去酒缸里舀一碗酒,饿了也是一碗酒;睡不着喝酒,睡醒了还喝……不久,来一群人把父亲五花大绑带走了。

  那时,一切权利归农会,只要贫雇农认定你是恶霸地主,人立刻就会被打死。但父亲回来了,农会评说他救济过很多穷人,保了他一条命。然而分还是要分的,我家的所有财产被大车小辆地拽出去,土地、皮铺、药房、烧锅都分给了穷人。我们被撵进一个下屋里,炕上铺满了草,我怕扎,哭着不肯爬上去。就这样,一夜间,我们由一个大地主一下子变成了穷光蛋。不久又掀起了大扫荡(各屯子的农会轮换到别的屯子去斗地主、挖余财),并不时地传来打死人的消息。为了保住刘家的根,父母扔掉了两个姐姐,带着我和哥哥逃出了祖居地四马架,到安家站去避风。

  父亲在那里还有一处别人不知道的与他人合开的一个小杂货店,虽兵荒马乱,靠他却依然能勉强维持度日。可祸不单行,没多久杂货铺又因失盗而倒闭了。又辗转了一段时间,曾祖父和两个姐姐也被父亲偷偷地接出来,全家人总算聚到了一起。父亲就到一个聂姓的果子舖里学果子匠,但微薄的薪水很难维持一家七口人的生活,没办法,就托姑姑把两个姐姐送到省城一家兵工厂做了童工。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父亲一直很瘦,那是满洲国时,父亲被小鬼子用莫须有的罪名给坐老虎凳、灌辣椒水得的病。后来长辈儿们使钱和日本人打官司,虽然赢了,但得到的只是一句“对不起了刘先生”而了事。

  我的童年是在贫穷和父母的争吵声中长大的。那时,我们住在一个租来的破草房里。纸糊的窗子下面有一块小玻璃,冬日里屋子冷得冻耳朵,早晨起来,我就吹开玻璃上厚厚的霜往外看,等着父亲拿前一天挣来的钱买米回来下锅。母亲差不多每天晚上都在昏暗的油灯下为我们缝补衣裳。直到上学时,我才穿上一双胶鞋。那鞋太大了,有我脚的一个半长,我就拿草团儿把空余的部分楦起来穿——那是大人希望我多穿几年而故意买的一双大鞋。

  我第一次看电影是1953年,在学校的操场上放一部前苏联的影片:被开垦的处女地。那时电影对我来说真是太神奇了,放映队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看,看了不知多少遍。直到后来放映队去了很远的屯子才作罢。

  我儿时最盼望的就是过年,过年可以吃几次肉,看秧歌,糊灯笼,看大人们在神龛前烧香磕头,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平安了不几年,广播喇叭里就响起了大跃进。那时整天敲锣打鼓,说要在十五年内超英赶美。到处都大炼钢铁,天天放卫星。公社在外面搭台子让生产队长们打擂,擂台上,敢侃敢吹的都是英雄,实事求是的是狗熊、右倾!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嘛!地还没种,产量就翻了十几番。说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闹闹哄哄的,着实让人兴奋了一阵子,但没多久,国人就遭受了空前的大饥饿。轰!原子弹爆炸!全世界震动,中国人又振奋了一阵子。还有什么工业学大庆、农业大寨……再后来就是红卫兵大串联,破四旧,武斗,揪这个挖那个,父亲这个逃亡地主也被揪出来了,成了阶级敌人,整天站板凳、飞机式。父亲几乎崩溃了,要寻短见——因为地、富、反、坏、右没一个好东西,一旦给你冠上这个“美名”,你的子子孙孙就将世世代代当狗崽子,那将是怎样的悲哀啊!

  后来,父亲就咬住:我儿子是奉军委和林副主席的命令参加国际支左,援老抗美的,有政治问题能出国作战吗?死不承认是逃亡地主,又有一个胡里糊涂的贫下中农、老铁匠证明他是中农,后来就给他平反了,父亲就要求他们道歉,造反派眼一横:“那你说毛主席发动的文化大革命错了呗?!”父亲就不再敢言语。呵呵,不久,他们也被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

  那时候这样的事太多了,不是你倒了,就是他站起来了,再倒下去,再站起来!就这么折腾,窝里斗……在连续十五年没涨工资以后,中国人终于觉醒了,开始变化了,那是惊人的变化,变化得让人目不暇接……

  父亲在苦难和精神的折磨中胆战心惊地活了一生。晚年他刚好赶上改革开放的一角,可惜,在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孝敬他老人家的时候,他就微笑着悄悄地离开了人世,母亲过了几年好日子,同比现在虽说还算不上好,但她表现出极大的满足。她常常高兴地自语:“这电饭锅不烧柴不点火饭就好了,是谁发明的呢?这衣裳可真结实,咋穿不坏……”她也想象富人那样兜里装很多钱,就把晚辈们给的钱偷偷地攒起来,虽然那钱她并没花着,但在闭眼离开人世的那一刻,却为自己的“富有”而感到欣慰。可她那里懂得,是多少代人经过多少年的摸索,和一个伟大的人物,以非凡的胆量拨乱反正,才找到了让她感到幸福的路啊!就象压在乱石泥土里的种子,弯曲着萌发、终于冲出地面,展现出勃勃地生机。

  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块地,人还是中国人,但一切却都象梦幻般的发生了变化;我家破旧的茅草房在时间的推移中换成了砖房;拆了砖房又住楼房……但我时时记起过去的艰难,忘不了艰苦朴素的“本色”,孩子们就笑:“老爸吔!快把这些老古董(旧东西)扔出去吧!都啥年代了?吓不吓人哪!”并时常开导我:“多吃果菜少吃肉,勤锻炼,出去旅旅游,可别再“满洲国那时候”了……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我当年的父、母亲。“知足者常乐吧。”我说。

  但孩子们是不知足的。看他们穿的、用的、住的,让我常常不断地叹息……,是啊!倏忽间什么都有了,高档家电、电脑、汽车都进入寻常百姓家了。处处都是欢歌笑语、灯红酒绿……晚辈的生活我虽看不惯,但也无可指责,因为我们的国家是有史以来从没有过地、飞速地发展着;飞快的火车,高速公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城市,繁闹的街道,富足的生活,中国人连天也能上去了,还有什么不能的?那些令人吃惊的外汇储备,让我们真的感到腰也粗了许多!往日被人瞧不起的东亚病夫,如今外国人看我们比洋人还洋,你能不为自己是个中国人而感到骄傲、自豪吗?

  是的,我为我的祖国感到自豪,我无限深情的爱着我的祖国——尽管它还并不完美。但外国人能办到的,中国人也能办到。外国人办不到的,中国人也能办到。

  有人说,美国是一些不爱自己国家的人组成的国家,美国强大了。但,中国是热爱自己祖国的中国人建设起来的国家。中国将会更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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