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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气

  光阴似箭过,日月如梭穿,春夏秋冬季节轮回,刺槐树林的树叶绿了黄了落了,一年又一年,眼下春节又到了。我怎么也忘不掉六四年的春节。

  六四年的春节是我记忆中最寒酸的一个春节,也是最浪漫的一个春节。六零年全国闹饥荒,我们村小,但树林多,人口少,树叶帮助全村父老乡亲们度过了那个艰难的年代。平时我们村穷得光棍一茬接一茬,成了远近闻名的光棍村。四十多的三十多的单身的十几个,就连二十多岁的小青年找对象也没有信心,老人们说不到外村倒插门当养老女婿早晚也是打光棍的货。可是我们村的男人有骨气,再穷也不离开自己的家。也许是这种精神感动了上帝,老天也许是公平的。六零年正当全民勒紧裤带还外债,食不果腹,四处挖草根、找树叶充饥的时候,我们村周围有一大片刺槐树林,叶子可以食用。因为有吃的,得到了周围姑娘的青睐,就那年一下解决了十几年积累下来的光棍村老大难的问题,上至五十多岁下至十七八岁的单身汉都在那年娶上了媳妇。平日里比较富裕的史家店是个大村,那年饥荒特别严重,其中一个饿疯了的女人把自己和邻居的孩子都吃了,案件发生后村上一片恐慌,不少老人带着自己的女儿到我们村结亲落户。我二婶子就是其中的一个。

  六一、六二、六三年经济慢慢恢复,周围村的经济发展也都超过了我们村。六四年公社组织全社人民建设防涝排水网河道,一条大型排水沟从我们村前通过,由于工程尚未完工,到弥河还有很多地段还没有挖通,大雨就提前来临,大水屯在了我们村周围,庄稼全部被淹,村东头住户的房屋被泡,倒了不少房子。尽管公社组织救援,还是颗粒未收。那年过年就像过关,大人们囊中羞涩,没有钱给我们这些儿童买新衣服,我们这些男孩倒不在乎,就是那些女孩羞于出门,就连走亲戚串门都不想去。我们这些男孩正是活泼好事的年龄,我们关心的是每年大年初五这天连片村庄鞭炮大比赛的事,因为家家户户没有钱买鞭炮,多数都买五十到一百头的,买几百头的就是大户了,大年三十午夜鞭炮都稀稀拉拉,我们男孩子们听了好不舒服。

  我二叔是村里的民兵排长,他也是做鞭炮的能手,那年他做的最多,大部分都被年货贩子们收购去了。进入二十三小年后,二叔就让我天天帮他做鞭炮,他说再做的不卖了,做一份大鞭炮到初五连片五村鞭炮比赛用。我高兴得不得了,天天陪二叔加班加点做到深夜。那个时候鞭炮用的是自家土法制作的黑色火药,爆炸力不是很强,个头只有做大一些,小的鞭炮节也有小拇指那么粗,大雷子有二号电池那么大,结尾的圆满炮有茶杯那么大,每个鞭炮的外围都缠了大红纸,看上去就十分喜庆。

  二婶子抱着孩子在一边看,她说:“你二叔这个人啊不抽烟不喝酒,就是喜欢放鞭炮,这些鞭炮卖了都能买件像样的家具,大人孩子多买件衣服还能穿几年呢,比赛比赛,能比出个啥路数?”二叔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叫骨气,咱们人穷志不穷,不能让周围村的小看了我们村的老少爷们,士气在勇气就在,勇气在力量就在,只要全村齐心协力共同努力,经济发展一定会上去的。”二婶子笑了,心里说:“看中的也就是你这股不服输的闯劲。”

  我和二叔过年都没有出去串门,把精力都用在制作鞭炮上面。

  那挂鞭炮一直做到正月初三,共一万九千八百响,有二十多米长,分成八段,每段都设有接线插头,每段装一箱,到现场组装。

  我把这一消息透露给村上那些喜欢鞭炮的小朋友,他们一传十,十传百,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到初五上午,二叔组织本村的民兵,赶着马车,载着这贴了大红福字的八箱鞭炮运到比赛现场。依次摆开,八个箱子的正面大红字是:“全村努力经济上去。”语句虽然不怎么高端大气,但代表了我们村的老少爷们的骨气。

  到了上午八点正,各村的参赛鞭炮都到齐,布局安装完毕,分了五个燃放区。我们村小放在最后一个燃放区,那个地方偏僻,来观看的大部分人都在中心热闹区聚集。我们村的村民和孩子们都坚守在自己村的地盘上,二叔带领年轻的民兵把八段鞭炮展开摆了一条腾飞的龙的样子,头向东北寿光的方向,尾巴向西南益都县城的方向,曲线婉转,图形也有十几米长,十分大气,吸引了远道前来观看的人们。都说村不大有骨气,就看燃放的效果了。

  到了九点五十九分,赛场总指挥敲响了开始的大铜锣,各个村的燃放手点燃鞭炮,立刻鞭炮声响起,硝烟弥漫,雷声震天。我们村的鞭炮声音特别响亮,五百头相间的大雷子就像六月雨季的雷声那么轰响,震得大地都在抖动。围观的群众就像潮水般的涌过来。一个半小时后,其他参赛村的鞭炮都已经燃放完,而我们村的鞭炮还有四分之一,还在不断轰鸣,所有的观众都围在我们村燃放区的周围。半个小时后,也就是十二点整,燃放结束,赢得了观众的称赞。经过评选我们村的大鞭炮获得了第一名。

  受到这次比赛精神的鼓舞,我们村在二叔的带领下,兴修水利改造土壤,建大棚种蔬菜,奋斗多年后我们村成为寿光蔬菜基地的种植专业村。村民的钱袋子鼓起来了,一排排小楼房立起来了,经济上去了,村里再没有新的光棍出现,彻底甩掉了光棍村的帽子。

  时代发展了,农村文化丰富了,放鞭炮已经不是孩童们唯一的乐趣,鞭炮既危险又不环保,慢慢会退出农村娱乐的历史舞台,但农民那份艰苦奋斗努力拼搏的好胜骨气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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