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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鬼”的故事

 平生不信神,不信鬼,这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前出身的人中,不是很多。

 世界是唯物的,所有事物的发展都存在着某种内在的因果关联。相信科学,破除迷信,在我很小的时候,胸中就已经确立。当然这也得益于自己能够经常看看在当时为数不多的报刊杂志、科普读物。

 贫穷和落后伴随着我的整个童年时代,因此在老辈人中读书识字者相对较少。乡里人闲得无事,坐下来就是捧着旱烟锅拉呱讲故事,前朝后汉,海阔天空。而谈论较多的当数鬼神故事。谁家的孩子发烧不见好,赶紧请来巫婆神汉跳个大仙捉弄一番,或“搞(绞)个筷子”问问神明,看是哪路神仙光临。其结果总能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是故去的先辈“想孙子了”,或是小孩不慎惊扰了神灵云云,让你听来毛骨悚然。完了,买来猪头、三牲、潮头肉,供奉神灵,祈求放过孩子。这不,几天后孩子真的退烧了,众乡邻对鬼狐的存在深信不疑!也有谁谁谁偶感风寒,热心地乡邻们便窃窃私语,某天某日他的遇见了鬼,或者惊扰了狐仙之类,让你又想起了《封神演义》,《聊斋志异》。

 我的小时候,庄子上是人烟稀少,由于医疗条件很差,婴幼儿成活率较低,老人寿命亦短,时常在坟地里看见因买不起棺材的“芦席筒(裹尸)”和暴尸坟地的死婴,让人看见倍感瘆人和恐惧。在人迹罕至的青纱帐(庄稼地),在一望无垠的芦苇荡,在寒风瑟瑟的乱葬岗,夜莺惊飞,野兔奔跑,田蛙鸣叫,磷火(鬼火)跳跃,常常引得单行者惊恐万状,于是,对于“鬼”的描述,一传十,十传百,越穿越邪乎。

有这样的两个传说,或许能说明些什么。

其一是说,东堆有个陈姓买豆腐的,起五更睡半夜。做成的豆腐需赶早走村串户售卖。按照既定的线路,首先要到顾庄一线。从东堆到顾庄需经过直线距离两三华里的荡(无人居住区),小路旁边散落着座座坟茔。由于时值黎明,又遇大雾,能见度极低。推着独轮车的陈师傅在经过一座坟地时,一时恍惚,感觉是看到一条大路,便沿着大路往前走……。直到云开雾散,日上三竿,庄上人来地里干活,只见那买豆腐的好生奇怪,一直围着坟茔转圈?众人一齐上前,拉住他一问究竟,这才知道他是迷路了。只见其热汗盈盈,自己也纳闷:早该到了,咋就这么远呢——私下里,大家都说是被鬼迷心窍了。

其二说的是,我们杨家的一个先祖,觉特别好睡。一日去小堆访亲,晚上酒后坚持回家,期间需要经过“七坟”(因小堆与杨圩之间、沈奶奶沟旁的七座坟茔得名)。我的这位先祖,头戴瓜皮帽,身着鱼白色大褂,在中秋朗月下,哼着小曲一路走来。偏偏走到七坟地段,酒意微醺,睡意来袭,竟然站立在道路中央——睡着了!……赶巧一行男女结伴去马逻,必经七坟地界,远远望去,月光下的道路中央,立着一个白色彪形大汉!不知是人是鬼,引来一片惊叫……。好在人群中有两位胆大的男士,近前一探究竟——嘿,这不杨大爹嘛?你把我们吓死了!

设想一下,如果这群人遇到道路中央的白色大汉掉头就跑,便会再次传出在“七坟”真真切切地遇见鬼了。

经过“文革”的“破四旧、立四新”,众乡邻对鬼神的敬畏有所收敛,很少公开谈论,免得惹上政治麻烦。但在私下里,在他们的潜意识中,依然顽固地坚信:鬼是存在的,狐是有神通的。尽管我们一代在各种场合与他们争辩,世上绝无鬼神,但每每都是寡不敌众,看到的常常是另类的眼神。

一九七一年春,我到苏嘴中学(时称红旗中学)读初中,在“大学大唱”“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的活动中,凭借一副天生高亢的男高音,在学校文艺汇演中,我代表三排(班级,文革中所有中学均以部队建制),在演唱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的大段唱腔时一炮走红,入选了令人羡慕的学校文艺宣传队,开始了经常性地排练演出活动。有时为了迎接公社调演,或迎接县委工作检查,也经常放弃学业,加紧排练。

排练通常被安排在晚上的七点至十点半。十多名的宣传队员中,离校远的和女同学大都选择住校,而我则因为家庭经济窘迫,不能住校,每每在排练结束后的深夜,独自回家。

从学校到家,有五六华里,途中需要穿越村庄和原野,小桥和坟地。尽管坚信没有鬼神,但心中难免紧张和忐忑。夜鸟惊飞,夜猫窜动,也常常惊出一身冷汗!尽管如此,有时遇到不明就里的响动,自己一定追根溯源,找出响声的源头,否则总觉得惴惴不安。就这样,伴着繁星,照着朗月,碾转走过了我的中学时代。

然而,平生第一次“真正遇见了鬼”还是发生了,那是在中学毕业后的第一个暑假。凭借在学生时代的强劲表现,毕业后,我顺理成章地入选大队(行政村)文艺宣传队,成为一名主要歌唱演员。

一九七六年盛夏,县里在苏嘴公社召开三级干部大会(县、公社、大队),主会场设在已放暑假的红旗中学。为了慰问参会干部,公社文化站组织文艺演出,抽调苏嘴、吴码和北季三个大队的宣传队到场演出。当天晚上,组织方安排了两场文娱活动,首先是三个宣传队先后演出,接着是放映一部被禁放多年的故事影片《洪湖赤卫队》。

曾几何时,学生时代的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电影迷,曾经有过与杨卫东同学结伴步行二十多华里,到复兴公社的任桥看电影的记录。

当天的演出结束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大伙儿急着卸妆并张罗着找地方做饭填肚子,我却和大伙匆匆作别去操场看电影了。

尽管是夜晚,暑里的天气依然沉闷,操场上等着看电影的早已是人头攒动,热闹空前(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乡下人的业余文化生活基本上是空白,以至于对像我们这样蹩脚的演出和难得一见的露天老电影情有独钟)。可是,影片放映不到半小时,一道闪电划过,接着一声闷雷,天空下起了大雨!操场上的人群“呼啦啦”作鸟兽散!我也赶紧随着人流,挤过了中学旁边的五支桥,沿着新近修整的五支渠堆,踏着泥泞,没有雨具,顶着时大时小、时下时停的阵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北行进。

在看电影的人群当中,绝大部分为参会人员,被安排在中学教室里住宿,其余人等大多数是学校周围的社员。等挤过五支桥时,往北的行人已是寥寥无几,及至到了南谭(北季七队)早已是“孤家寡人”了。

雨,停了;天,依然漆黑;衣服早已湿了,好在并不怎么冷,也不觉得害怕。除了本身具有五六年单身夜行的胆识,还在想着同伴们也就在不远的前面,因为电影放映时间不长便遭雨停。

我们宣传队平时的落脚点(排练场)在王庄的王学芳家。王早年丧妻,带着唯一的女儿大英共同生活。家中三间土屋草房隔出一个房间,剩下的两间便是我们唱练做打的舞台。

心里想着同伴们一定会在王庄做饭,可等到饥肠辘辘的我赶到时,却无任何动静。只见“老芳(王学芳昵称)”敞开篱笆门,躺在凉床上纳凉,这让我大失所望!一群人遇雨根本没有回来(后来知道,他们在南谭的谭立加家里生火造饭)。

带着失望和饥饿,从王庄回家。从王庄到家里还有两华里的距离,整个儿的就是一个田野空荡,笔直的生产大道两旁,生长着灌木丛生的刺槐,密密匝匝;灌木以外是黑森森的玉米地;靠近王庄的地方有一座孤零零的“骆驼腰”(房脊高低不平)大队部。这大队部是当时生产大队的行政中心,白天,时常在这里或组织政治学习,或“批林批孔”(当时的政治运动:批判当代的林彪和古代的孔夫子),或组织对“四类分子”(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的批斗大会,夜晚,则无人值守。还因为白天偶尔在这里烧饭,留有些许残羹烧菜,一扇破旧的木栅栏门,挡不住野猫野狗的进进出出。因而,大队部里闹“鬼”是尽人皆知的。

当临近大队部的时候,我努力告诉自己:“世界上并没有鬼”,可心中却依然砰砰直跳,以至于呼吸急促,手心出汗,……诚惶诚恐地经过了经常闹“鬼”的大队部,一路东行,走进灌木掩映的农耕大道,惊恐,依然在在延续着……。

雨后的深夜一片漆黑,依照灌木丛在天空中留下的影像,从中央摸索前行,万籁俱寂,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走着走着,心中“咯噔”一下——身后传来有节奏的声响,就在离自己四五米的地方!奇怪的是,我走,则声响;我停,则声音全无;我的第一想法是真的真的遇见了“鬼”!再走几步,声响依旧;回头望去,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嗓子不自主地作卡;我慢慢地蹲下,身子贴近地面,往后上方看去,只见一个黑黝黝的家伙,足有半人多高,一米多长,不知何物!我的头脑“嗡”的一下,不知所措,心中的恐惧像烈火在燃烧!

再往前行,将是一块芦苇荡,西小河上,横陈着一座旧木桥,这“鬼”会不会在我过桥时害我???想到此,我攥紧拳头,特然回头,一声大吼,跃起冲向那黑森森的怪物!作鱼死网破的决斗!一声惨叫,黑影嗖的钻进旁边的玉米地——原来是一条野狗!

…… ……

历经了这次遭遇,我更坚信我的唯物史观,“世上本无鬼,只是自己吓唬自己”。不过,从此自己也很少单独夜行,因为惊吓和恐惧无法避免。

                                                          2015.04.20  于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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