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情思,是一条永久不灭的河流,它默默流进我记忆的最深处;梦中的田园,有甜蜜,有苦涩,也有失落,一如我梦幻的爱恋!这,也许将是我一生心灵漂泊的慰藉!
从汉江而上,沿紫石公路到石泉,其中要经过一个水边小镇——汉阳坪。富水河呢?
就在汉阳坪下边大约五里的地方。你可以看到一个宽阔的河口,与浩浩汉江相连,紧挨河口上的地方,横跨一座灰色水泥大桥,桥头镌刻着“富水河大桥”几个字。
这是我心中第一座美丽的桥!
桥下便是清秀美丽的富水河,她发源于西乡县境,从崇山峻岭中一路汇集千百条涓涓细流,而后发展成一条小河;她百回千折,腾起细浪,在巴山北麓的群山沟槽里迤逦前行,最后依恋不舍地汇入滚滚汉江!
不知经过了多少年的冲刷与堆积,终于在离富水河口两三里的地方,留下了一片肥美的平坝——侯家坪。
这便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多少年前,我已将我的生命与热情跟这条河这片土地融在了一起!我的太多的印迹,都浸染了这泥土的芬芳与富水河的醇美!
几场淅淅沥沥的春雨下过之后,河水慢慢涨起来了!明媚的阳光,微微的暖风,召唤小草钻出泥土,杨柳绽出嫩芽,燕子飞回老家!
当河岸的石崖上开满了一串串金黄色的小花的时候,农民开始了春耕播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新翻泥土的气息!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到清明前后,山更青了,水更绿了,牧童的短笛响得也更欢了!
河里又开始热闹起来!
一群群的“桃花斑”、白鲦鱼在激流中飞跃上行,再游向它们向往的浅滩谈情说爱,在那里拼命繁衍鱼们的子孙后代!因为这些鱼们清楚,人们的欲望是要命的!
小时候,常随母亲婶娘们一起去河边,洗衣服的人在石板上搓衣服,有时候,也用木槌捣,沉闷的捣衣声一下一下地回响在寂寞的河道里。脚下的水里,一群群的小鱼儿直往前涌来。用一面竹筛蒙一层白布,中间剪开一条小口,里面抹上炒过的麦麸饵料,待鱼儿钻进去多了,轻轻地靠近,先用一只手蒙住口子,再用另一只手捞起筛子奔向岸边,只听到筛子里啪啪一阵乱响。
揭开一看,哈,我的乖乖,好多!都是一般大的白鲦和麻鱼儿!
忙碌之中,立夏到了,开始大忙起来了。俗语说:立夏三把黄。应该是指豌豆胡豆、油菜、小麦吧!
记得麦黄李熟的时节,学校就要放一个周的“忙假”。农村学生回了家,是要帮大人干活的。割麦子啦,拾麦穗啦,往田间地头端茶送水啦······现在想起来,虽然累了一些,但还是蛮有趣的!
白居易《观刈麦》里写道:“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现在想一想,全是那些情景!
中间休息时,随手拔起一棵野燕麦,掐下一粒种子,向芒尖上蘸一点儿口水,那麦芒尖就如钟的指针一样,开始有节奏地转动起来!比用笔画在手腕上的表要有趣得多了!
还可以揪一把缠在麦子上的小野豌豆角,抠出里面的种子,合拢抿在嘴里当笛子吹!声音尖利十分好听!
最好的去处还是下河去,几个一般大的孩子,脱光了衣服,扔在光光的河卵石上,学着大人的样子,先在浅水里用手捧水浇在身上,做一个预冷的准备,然后泡到水里,再游向深潭里去。
河水清清的,灿烂的阳光洒在河面上,泛着金色的波纹。不时有调皮的小鱼儿跳出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宽阔的河床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卵石,河边上是一排排高大的麻柳树,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叫嚣;绿荫里有几头黄牛在啃着青草;深潭边的石崖上一丛翠绿的竹子,雀儿立在枝头,拉长了调子在欢唱。这些景象看起来是那么迷人!
虽然烈日当空,在地里挥汗如雨,但浸在河水里还是有点凉凉地。于是,不多久,大人便嚷起来,大家只好一身还是湿漉漉的就笼好衣服,回到地里!一面往回走,一面又约好二天某时又下河去!
可惜忙假很快就过了!
玩得尽兴的还是暑假里,大家甩下书包,都从学生一下子变成了放牛的牧童,砍柴的樵夫,打猪草的养猪女了。
午后太阳刚一偏西,就一声呼啸,出门了!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各有各的去处,各有各的玩法。牛羊任它在河边滩头悠闲地啃吃着青草,大家三下两下剥掉衣服,跳入潭中,犹如一群鸭子见到了水一样愉悦!
河滩里真是热闹非凡:有打水仗的,有比赛划水的,有“钻眯子”比赛的,也有比跳水的,满河里都是水声与嬉笑声。
洗澡闹毕了,夕阳已经沉入山坳里,大家已是筋疲力尽,腹中饥饿,于是便分头到岸边去寻刺石榴吃。小心地将满身是刺的果实摘下来,用石头蹭掉一层刺皮,吃起来酸酸甜甜的!
夏天,就这样一天天开开心心地度过。
快到“七月半”,就不多下水了,因为水慢慢地凉起来了,水潭里也长满了碧绿的青苔。还有我们都相信“七月半,鬼乱窜”的告诫!石灰窑那里的深潭,我们是绝不去的。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锅底潭,早几年有人就淹死在里面,那些水鬼总会寻找一个替身!
秋冬时节,水瘦山寒,素湍绿湍,回清倒影,又是一番情趣。
深潭里碧波微漾,激流里浪花如雪!几只野鸭和鱼鹰在水边悠闲地捕食小鱼,数九寒天时,河边浅浅的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皮。过河人多的地方,有人架着小木桥,有的地方横着一路跳石。
我大爹那时候身板很硬朗,心眼又好!他是搭石的高手!
那时节每到桂花开败了,天气凉起来了,他就一边在河边放牛,砍柴,一边在河里搭跳石。他卷起裤管,绾起袖子,从水里搬起一块块大石,按照二尺左右的间隔,在浅浅的河滩上搭起一路石头,搭起了,自己再在上边踏几个来回,直到满意了才离去。
那些赶场的姑娘大姐扭着腰,甩着辫子,踢踢踏踏地在我大爹搭的跳石上,协调有序地跳过河去,又嘻嘻哈哈一路奔向集镇。
如今,当年的稚气牧童,已近不惑之年,我大爹也慢慢老了,河坝里再也难得看见一路跳石了。
只不过,虽斗转星移,岁月流逝,但富水河一如我的初恋,她将永远鲜活在我的心中!
永远!
2012年11月28日写于麻柳 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