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雨飘摇中,老屋已经驻立很久了,而且还眼驻立更久…老屋到底有多老呢?这个问题我是回答不了的,老屋几近风烛残年的老者,一眼望去满是沧桑!老屋是属于父辈们的但却不属于我的,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举家迁出老屋移居他处了。关于老屋我说不出什么有关的记忆,老除了知道自己是在那个呈典型四合院的老屋出生以外,即便搜肠刮肚,并不能使我记忆起些什么与之有关的回忆来!
奶奶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乖的简直有点不正常,不哭不闹张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就那样看着,家里人还直担心我是有什么病仂呢?然后奶奶走过来一抱,我便哇哇的哭个没完没了,好像含怨受仂委屈的人似的哭的那么伤心…不但如此还给奶奶身上撒仂一泡尿水…很多年后,我也长大仂,奶奶这样跟我讲述的时候,老人家脸上的那笑容,分明可以看到一种味道叫“甜蜜的回忆”.我奶奶说我跟我舅舅很像却跟自己的爹一点儿也不像,我小的时候,既没见过我爸长什么样子更是对舅舅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所以,关于我究竟跟谁长的像的问题,我本人是难以下定论的.我觉得我跟我妈很像的.唇的红润和眉毛的黑深的母亲遗传的.还有头发,因为我妈头发也跟我一样,不但黑而且密.我最喜欢我妈妈的眼睛,水晶晶的大而有神…搬出老屋以后,奶奶总是叮嘱我下学以后能够回老屋看看,“看看屋后你爸栽的那几棵树还在不在仂呢?还活的仂不呢?”奶奶是很看重那几棵树的,那几乎就是她的命根子,就是奶奶在临逝的时候也还吩咐要“把那几棵树留给咱永生”吧!
离开老屋快要二十仂,二十年间不曾踏入老屋半步.老屋已然已经荒败,荒败却又不无生机.每次回去以后,总要现在老屋的门口作短暂的匆匆一刻停留,然后就掉头远去.老屋在我,意义不是很大,但那却是我父辈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栖”的家园,是父母亲举行过婚礼的殿堂,是爸在人间做短暂停留的驿站,是奶奶不舍的牵挂,是出生之地,是荒落的一叶孤城…
(2)
在我幼年感冒了老打喷嚏的时候,奶奶就告诉我说:打喷嚏是因为有人在想你了。所以一直到现在病了的时候的也不吃药,所以我宁愿被感冒折磨也不愿吃药。不知情的人都说‘你这又是何苦呢’?然而只有我知道,每打一个喷嚏就说明奶奶在想我一次了。所以我宁愿被感冒折磨的死去活来也不愿吃药
。小的时候,受了委屈的时候,奶奶总是不让我哭着睡觉,奶奶吓唬我说:“一个乖孩子要是哭着睡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会变成瞎子”!我听了以后很害怕,于是就不再敢在睡觉之前哭泣了!奶奶呢,也时常来哄我,每当我哭泣的时候总不让我睡去,每当我睡去的时候总不再哭泣。这样很多年后,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泣不成声不声不响的就睡去了,等我第二天醒来后发展眼镜并没有瞎,于是我很痛恨奶奶欺骗了我。再大点的时候,发现自己错了,奶奶没有骗我,而是不希望我带着怨恨的情绪进入梦里!她希望自己的孙子不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都要做一个快快乐乐的人!忘记烦恼忘记所有的不快,做一个幸福的人!
奶奶说我的手很小,天生就是一个执笔的人。我也曾细细的观察过自己的手跟别人的手的区别,我看见别的男生手握鼠标时呈全包围状态而我勉强称得上半包围。还记得小的时候画了一幅画,拿给奶奶看,奶奶不住的称赞说‘俺永生真的是个大画家呀’。听到奶奶如此的夸奖我后,心里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后来知道这种满足叫做“成就感”!
奶奶说,电影《地雷战》实在扭曲历史本来面目了,为什么呢?因为小日本根本不像电影中那么傻冒,站在那儿傻瓜来得让你打,专门往地雷上踩…奶奶说“小日本可聪明的呢”!还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小日本的飞机总在天上盘旋仍炸弹轰炸,吓得她们老往山上的防空洞里跑!
在我小的时候奶奶经常给我买些糖塞到我兜里,并告诉我说;“永生儿,要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或是受到什么委屈了,不要哭泣,嘴里含个冰糖,虽然不顶用,但至少可以减轻一丁半点生活强加给你的苦涩呀”.奶奶总要给我买好多的甜食,就是每年的八月十五打的月饼也无一例外都是甜的,我说奶奶甜食吃多了会长蛀牙,而且我更喜欢吃咸味道的食品呀,奶奶却带有一点点的怒意对我说道;“你是奶奶的小乖乖,奶奶也给不了你那样幸福的生活,吃甜食品,是奶奶希望我的小乖乖的日子也如这甜食般甜蜜蜜的,而且唇间留下的也是甜蜜的回忆.那样就是奶奶将来有一天走了也走得安心了”.“呸、呸、呸,奶奶你说什么呀,这话多不吉利呀,难道奶奶不爱永生了吗?难道你生永生的气了吗?那永生再也不欺负姐姐再也不惹奶奶生气了,奶奶您一定可以活到一百岁的,对吧.”奶奶笑着说:“永生这么乖,奶奶怎么可能生气呢?奶奶老了,总要有那么一天的呀.算啦,你还小,说多了你也不懂,奶奶呢,只希望永生以后要开开心心的”.然后奶奶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永生,奶奶可以为你去死但必须要为你姐姐活着,这,其中道理,你,明白吗?”.
(3)
正应了那句话:“可恨之人也比有可怜之处”!
人家都说“七十八十是道坎,阎王不请自己去”,可是我奶奶可能是个天生命硬的人吧!不但跨过七十越过八十而且直奔九十呢?在那长达一个世纪的年月里,她经历了多少的苦难了呀!孙中山辛亥革命的时候,我奶奶就已经“年芳二八妙若一朵花”了。小日本掀起战火硝烟的苦难岁月里,她老人家就已经在东躲西藏的为保全性命而逃难了。我小的时候看到一些电影中演的小日本干的是“烧杀劫掠奸淫妇女”的勾当。我还曾没大没小调皮的问奶奶说:“奶奶当年小日本进村的时候有没有非礼你了呢”!奶奶笑着说:“那时候奶奶长的可水灵了,惟恐小日本起歹心,一听说小日本打进村来了,闻风丧胆的哪还敢呆在村里啊,早跑啦!”,看着奶奶声情并茂老奸巨滑的对我讲诉她那苦难的过去,我是又想哭又想笑的!我看过奶奶年轻时候的照片,穿着一身旧时的褂子,比今天的人还好看几分呢!听人说奶奶嫁过两次人,奇怪的是没嫁人后,娶她的那个人都命短活不了多长时间就死了,农村人都说她是“克夫”,她自己也那样认为。我印象中最深的还要数奶奶的那个“三寸金莲”了,我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穿不上她的鞋了。奶奶是个封建迷信的顶礼膜拜者,可以说她是生在旧社会长在战乱享福新社会吧!可是她那一套封建迷信却早已经根生地固了的。记得九岁那年,因为我的身高老长不上去,奶奶便以为是得罪了天上的哪位真神,硬是要姑姑给我举行一个仪式!那仪式叫个什么名堂来呢?以我当时的年龄心境也无心去记,以至今天虽然记得些许礼仪的步骤却不知“什么名堂”了!那是用一大块白纸(也可能是数大块叠合在一起),然后把炭灰放在上面包起来,第二天早上挂在了母亲生前经常坐的那棵桃树下面,然后让我站在跟前,他们嘴里一边说(说什么也忘记了)一边右手执绣花针往那包炭灰上捅,直到那包炭灰“灰飞魄散”才宣告仪式的结束。奶奶说那样的话我便可以长高个子了!可是那以后我身高一直没什么起色!奶奶哪里知道营养跟不上怎么能长高个子呢?
(4)
奶奶对我是真好的,对我姐也一样。虽然与姐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判若两人很难相提并论的,但我奶奶觉得儿子不在了,那些娃就是自己的种,得把他们拉扯大,那样自己就是死了也瞑目了,到了阴朝地府也有脸面儿子了。很难想像如果不是奶奶,我姐是很难活到十七八岁的。我们家当时是很贫穷的,穷的只有吃政府的救济粮了,全家没有一个劳力,也没有一点的收入,,就连夏天我想吃一根雪糕的钱都拿不出手的。记得有回闹的问奶奶要冰棍,奶奶只的厚着老脸问人家卖冰棍的恳求施舍,然后再拿回来给我吃,我是想当然的坐享其成的。可恨当年的自己一点儿也不懂的奶奶的艰苦的。八十多岁的人了,还要为我这个十几岁的人来服务,她没欠我债,却心甘情愿的为我做了十多年的牛马。
奶奶得姓氏好像是赵的,名字叫了个赵全英的,在我们村里的来龄人当中她的辈分是极高的,当农村选举村主任时,她的一票可是举足若轻的哦。记的有那么一天,我放学归来见她不在,等了好久才见她回来,当问到他这半天干什么去了时,她便很得意的说‘给村委会选举去了’。
最叫我难以想像的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是如何在那艰难重重,多灾多难的的岁月里把我那个神智失常,为人疯疯颠颠的姐姐抚养了十多年,那种艰辛寒苦是叫人想都不敢想的。其间的苦楚只有她自己最清楚的了。
(5)
奶奶去世后,姑姑就“你姐姐以后可杂办呀”的问题跟我有过一段的对话。
姑姑:永生,你姐姐以后可杂办呀呢?
我:…
姑姑:要不就送到你们福利院吧!
我激动的说:我们那里都要正常的人,哪会要她那样子的人呀?(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是非常排斥姐姐去福利院的,我很怕别人知道我有那样一个姐姐,我怕姐姐给我丢人叫我再度颜面无存!)
姑姑:哦!那你姐姐该杂办呀呢?嫁人也没人要呀!(说着便满脸矫情的冲我笑了起来)
我:我才不管她呢?
姑姑:…
我:…
在奶奶入葬后的第一天,我便早早的逃离了村里!丢下了姐姐自顾自地走了…那一走,有两三年的时间里我居然从来没有想到过“没有了奶奶,姐姐可杂办呀呢?”的问题!那是2005年夏季里的某天中午,正好当时我是因为耳朵的缘故辍学赋闲家中,姑姑的不请自来让我心里觉得很“来者不善”!等到她告诉我说“你姐姐命好,嫁人了的消息时”,我就突然明白姐姐遭到他们毒害了而且他们的阴谋很显然已经得手了!那一刻,悲痛交加使得我生平二十年来第一次为姐姐流下了眼泪!跟姐相处的所有日子里,我一直都没有把姐当个“姐”的看待,别人叫她疯子我也跟着叫她疯子,别人打她骂她我也打她骂她!别人朝她唾口水我也朝她唾…我不但没把她当姐更没把她当人!我用尽了一切残忍的方法对付姐,对付那个别人“口口声声说着的疯子”!是孩子终究是会长大的,当姑姑对我说“你姐姐命好,嫁人了的消息时”,我就意识到自己应该长大了!姐没有欠我是我欠姐太多太多了!罪蝰祸首就在眼前,我却不能够手刃,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痛心的么?
奶奶出殡的那天,我看到我大大那种干哭没泪的表情就暗地里的偷笑,我把这发现告诉一旁的大嫂,她听了以后居然比我还高兴呢!当时我就在想了,如果奶奶九泉之下看的到这一幕不知该做何感想了呢?对待一个已死之人,为什么还要那样的敷应了事呢?
(6)
小的时候躺在奶奶的怀里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不知怎么着就睡着了,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早已是木已成舟人走茶凉一个漫长的世纪就那么过去了,自己俨然是个鬓发秋霜的老者了,雪落无声雁过也无痕,诸多的往事付诸东流覆水难收了,只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有醒来而矣,不知道这究竟是该值得庆幸呢?还是一个“敌情”不明的更大的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