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了一场寂寞的雨。
南方的冬天来得有些懒散,叶子绿着绿着就绿进了东至日。
一个人行走在悠长的公路边沿,风总是这般没完没了地吹,呼啦啦地把我的衣角往后掀得老高。
我就这样走走停停的,想起许多人,和许多事。潮湿的路面泛着冷冷的淡淡的光芒,这种感觉就像
是从啤酒瓶底往上看天空。当一支烟烧到尽头时突然感觉我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之间那么空荡,感觉
我的嘴唇像是刚衔过冰块似地麻木。
许是长大了的人会禁不住寒冷的缘由,我总是有一种一年比一年更冷的错误感觉。记得小时候家
乡是下过雪和冰雹的,屋外的水塘上还结了巴掌厚的冰,而那时我似乎不觉得有多冷,还吵嚷着不顾
母亲的唠叨到户外溜达,直到玩倦了才屁颠屁颠地跑回家……那些时光是多么美丽啊!玩着玩着才发
现自己的嘴唇边冒出了黝黑黝黑的小胡须,游戏也改了地点,换了玩法。
从出生就开始过着这种贫寒清淡的生活,而随着成长的轨迹渐渐拉长,那种对生活甘之若饴的感觉
悄无声息地蒸发着;开始习惯沉默,习惯思索,习惯去沾染那些五味杂陈的人情世故,想要在其中汲取
幸福的药引,到最后才发现得到的却是烦恼的原汁。
总想起还未长大的时候,曾经跟随着父亲到外乡去做苦工。下雨时没有伞,父亲便用他那黝黑而充
满汗味的大衣裳给我做伞。当阳光晒得我小脸儿黑乎乎的时候,父亲会对我说:“黑点好啊,男子汉就要
黑点儿!”
傍晚收工了,父亲牵着我行走在开满油菜花的小纤陌上,追赶着那些贪玩的蝴蝶和黄蜂,缓缓地走
进黄昏;夜晚我们睡在野外的茅草蓬里,蓬顶上破陋的地方会露出星星和月亮,我数啊数啊就数到了梦乡……
那年春节妹妹生病了住在医院,我们一家人就在一间病房里吃着简单的饭菜度过新年。妈妈总让生病
的妹妹吃肉,让我吃素菜喝清汤,过惯了贫穷日子的母亲总那么朴实地认为蔬菜的营养不如肉的丰富,总以
为妹妹把所有的肉吃光病就会好起来;而后来妹的病真的好起来了。我高兴地拉着妹妹往医院外的小街上蹦
跶,在垃圾堆里拣到一个破玩具还兴奋得整天龇牙咧嘴的,想来那应该是小镇上的孩子玩腻了才扔掉的……
那时候没有理想,有的只是梦想。不知不觉读完小学上了初中,小镇上有很多风景和故事教我难忘:有
悠悠的南容小河和垂杨柳,有平整的稻田和曲长的小巷道,而铭记得最清晰的是那几个老师的模样和他们
跟我说过的话。一直以来我的语文都学得很好,当时的语文老师对我又是关怀又是严厉,她给我的影响一直
在我后来的生活中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只是当时不曾察觉,如今回想起她,心头总格外的温暖……
有一天父亲和我打了车一直往小镇南边的公路驶去,那车最终开到一个我从未到过的地方,有很高的
建筑物和更多的人。在这里我开始变得有些叛逆,开始想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开始在纸上写东写西,去触
碰那个叫做爱情的东西。就这样渐渐的减少了回家的频率,一年也只能回家两次而已,每回一次家便感觉父
亲没有原来那么结实了,母亲没有从前那样年轻了,家乡也不再是我儿时那个游乐场了,不知是他们在改变,
还是我的眼睛变了。
一直到2009年9月的一个黄昏里,我乘着末班车走了几百公里。生命的轨迹又这样折折叠叠地延伸进了大学
的校园……
当第一个寒假在樱花绯红成一片寂寞的时候到来,凄清地风为我合上了书本。我第一次有一种不想回家地感
觉,于是我开始夹裹于嘈杂的人潮之中,去打一份工,寻找一种陌生的心情。腊月带着它特有的宁静和疲惫来过,
又静静地离开了。夜里我一个人独步回住所,看见城楼上空开落着美丽的烟火,我看啊看啊眼角却在无意中渐渐
地潮湿了。这一个除夕夜我总不能入眠,或许是舍不得那些遗失在青嫩过往里美好,抑或是为前路的崎岖坎坷
而彷徨。
转眼又是冬天了,突然一年的距离就这样被我揉成一团塞进了记忆。是否美丽过的已不会再美丽?像烟火、
像小雪天和破玩具,轻易就融没进成长的影集。而生命的轨迹如旧蜿蜒,向着愉悦,或者辛酸,努力地延伸……
沿着成长的程途,往前走,再往前走,会找到童年吗?不会了。那就这样一路前行吧,等待着我去涉足的,
是怎样一个无奈而又精彩的世界呢?
一零年十一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