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流逝的岁月,就是在找寻逝去的歌谣。
小时候,只要一看到家家户户院落里和小巷旮旯里堆放的柴草,不用看空中是否飘着雪花,就知道冬天来了,因为柴草是冬天烤火取暖必不可少的。
那时候的冬夜,冷得出奇,呼啸的北风挟着雪花,顺着不太严实的窗缝,钻入土坯砌墙的老屋中,把缸里的水都冻成了冰。用柴草搭起的房顶,被皑皑的白雪厚厚地覆盖着,太阳一照,雪融化成水,从房檐下滴答滴答直往下滴,到了夜里,便结成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冰喇叭。
当时乡村还没有用上电,夜幕降临后,只有那盏盏煤油灯灰暗地闪烁在各家窗口。寒冷漫长的冬夜,那带着哨声呼呼作响的北风,不停地吼叫着,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犬吠,让人感到恐怖。
天黑得早,学校放学也早。我早早吃过晚饭,只好在那茫茫黑夜中打发时光。父亲拿着一尺多长的旱烟袋,坐在屋里的木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烟,烟锅里时明时灭,烟雾呛得我们直咳嗽。连晚上也舍不得闲的母亲在做针线活,不时两只冻红了的手在一起搓一搓,或捧在一起用嘴哈一哈,那一针一线缝进了对儿女多么深的爱啊。
冬天一把火,是那时接待串门邻居的取暖方式。冬夜,在屋里点堆柴草,让客人坐在柴草旁一边唠嗑一边取暖。遇到雨雪天气,柴草潮湿,满屋烟雾缭绕,呛得不停地打咳嗽,两眼还直落泪。父亲总是说,烟暖,烟暖。母亲常常在火堆里放个半截砖或坯,烧热后用破布包起来放进被子里,为我暖被窝。举家陪着客人围在火堆旁,明火烤完烤暗火,暗火灭了仍有余温。客人一直烤到温度降下来才肯离开。至今想起那时乡村的冬夜,虽然觉得太冷、太单调、太无聊,但仍有一种温馨、一种恬静、一种朴素,那种自然的亲情便萦绕心头。
冬天夜长,毫无睡意时,便央求着奶奶说小曲儿或讲故事。奶奶一个接一个地讲,一直讲到我睡着,才把我抱到床上。奶奶的小曲儿或故事是我儿时的催眠曲。现在才知道那是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民间文学,记录下来可以编厚厚一本书,可惜当时只是为了打发那漫漫的长夜,到现在多数已经遗忘了。也许正是奶奶的小曲儿和故事给了我冬夜的欢乐,成为我冬夜里的温暖之源。那种充实、那种娱乐是不同于城市和现在的夜生活的。
长到十来岁时,家里已圈不住我了。冬夜,生产队的“牲口屋”是我和小伙伴的极好去处。那是那个年代人们唯一能取暖聚会的地方。几间土屋,生着个大煤火,牛槽后一二十头牛鼻子里喷着热气,圈里的牛粪散发着热气,一盏成夜不熄的气死风灯高挂在中间的木梁上。屋里的气味虽然不好闻,但那时是村里最暖和的地方。伴着摇曳的灯光,几十个人聚集在里面,年轻的在灯下打扑克,年老的坐在干草上侃大山,我和小伙伴们则和衣躺在草池里喂牛的麦秸上听大人们谈天说地。我记忆中的好多神话传说、鬼故事都是在牛棚里听到的,现在想起来那叫“牛棚文化”。玩到深夜回家时,遇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想到大人们讲的那些鬼故事,我两腿发软,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向前一阵猛跑,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现在想来,世上哪有什么鬼啊,完全是自己吓自己。
远的不知道,在豫北,我相信绝大多数乡村的夜晚是相似的,我和他们一样在不同的地方度过了同样的冬夜。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现在乡村的冬夜早已不同于过去,空调、电视、电脑带给了人们无限的乐趣,整个夜晚都处在灯火辉煌,一片灿烂的光景里。乡村的冬夜几乎和城市没有什么两样了。随着新农村建设步伐的加快,乡村的冬夜将会变得更加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