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过祖国各地,可从来未见过像故乡那样的柏树花。
故乡在川东北一个偏僻小镇附近的山岗上。老家大院坐落在山岗凹处边沿,像椅子(用现在的话讲就象一个“u”字)形的一个山湾顶部中央,背东面西,由一座瓦房、一座碉楼、一座草房和一个小花果园组成。大院正面(即西方)是近百米高的绝壁悬崖,后面(即东方)是一块从未干涸过的呈弯月形的屯水田,200多米的田埂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铁篱笆”。如果说那屯水田象是一条小小的护城河的话,那“铁篱笆”就是一道名副其实的生物围墙,把整个大院围得“水泄不通”。说“水泄不通”只不过是形容罢了,其实从小花果园穿过水田中央到山岗顶部垭口处,还有一条近百米的石板路,那是通往三里以外那座小镇的唯一通道。
椅子形山湾(沟),分明就是一座不可多得的神秘的森林公园。说它神秘,是因为它郁郁葱葱、深不可测,在没有钻进去看个明白之前,你根本不知道它那看似深邃无边的密林中,到底隐藏了一些什么。如果管它叫“林海”有言过其实之嫌的话,叫作“林湖”是一点也不为过的。其中光我说得出名字的树种就有30多个,竹类的品种有10多个,灌木以及野花,野草、野菌之类,更是无计其数。不只是多而且还特别的奇,例如柏树,可以说是集苍劲、挺拔、青翠之大观。此外,还有至少上百种动物。其中,蛇类就有青竹标、乌稍蛇、菜花蛇等十多种;兽类有拱猪、九节鹿等近十种;鸟类和昆虫,很难说清有多少种,最多的是画眉、八哥、麻雀和喜雀,把它们加到一起恐怕有好几千甚至上万只。其次是斑鸠、白鹤、竹鸡和野鸡。而特别令人难以忘怀的,却是我至今还未在其它任何地方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的“梁山伯”、“祝英台”和“马文才”。这三种鸟,分别代表《梁祝》故事中的三个主要角色。“梁山伯”与“祝英台”一雄一雌,雄的“梁山伯”体态修长,从头至尾长约二十一二公分,除嘴和脚呈红色以外,周身羽毛全系白色,是标准的“白马王子”。雌的“祝英台”比“梁山伯”略小,且更见秀丽,嘴和脚与“梁山伯”一样均为红色,翅膀上部为铁灰色,其余各个部位均为翠绿色,美丽极了。“夫妻”俩恩恩爱爱、和和美美,亦步亦趋,堪称密林中的明星。她们“就地取材”,以草皮、青苔傍竹枝筑巢,既实用又美观。一年四季从不远离自已的“家”,始终默默无闻地在那个小天地里,过着自已甜蜜的小日子,却深深地博得了人们由衷的祝福和喜爱。传说她们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化身,其真实名字叫什么?从来没人去认真想过,也没有人能回答得出来。老人们说“马文才”的本名叫蛇尾鸟,个子和喜雀差不多,从头至尾大约有40多公分长,嘴和脚呈粉红色,周身羽毛灰黑相间,停在树枝上,活象大师们创作出来的一帧水墨画。它是密林中的不速之客,常常出现在“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家”附近,有时甚至偷偷地将“家”捣毁!名声极坏,所以人们都叫它“马文才”。
站在碉楼顶层,打开窗门远远望去,只见从椅子湾左右两边伸展出去的,那两条好长好长的“扶手”上面,几人合抱的大柏树,棵棵都象顶天立地的、威武不屈的战将,肩并肩地排着整齐的队伍,突显一股勃勃生机和叱咤风云的气势,完全可以与著名的剑阁翠云廊的百里皇柏(传说是张飞驻守阆中时命人栽植的,所以又叫张飞柏)妣美;而那数十棵从湾(沟)底下,穿过密林直指天际的柏树,更是“今古奇观”,它仿佛象一杆杆巨大的,参差不齐的,倒插在“林湖”之滨的如椽之笔。大有“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情壮志。倘把西双版腊密林中,那棵高97米,被当地人自豪地称之为“当今中国第一高树”,搬到这些无名之辈面前,也会感到自愧不如而汗颜的;翠云廊的“皇柏”和西双版腊的“第一高树”,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已“老态龙钟”,真正的“翠”已经很难见到了,而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家碧玉”,虽已年逾古稀,却依然秀(翠)色可餐;更奇的是,每年春节前十多天,那些“威武不屈的战将”和“如椽之笔”却一改常态,象使了川剧中的变脸术一样,忽地一下个个都换上了一身米黄色的,宛若成千上万粒微型珍珠缀成的戎装,在薄雾笼罩下,透过淡淡的阳光,楚楚风姿,时隐时现,妩媚动人,那就是本文开头讲到的柏树花。
柏树花盛开的时候,镇上小学也已经放了寒假,那是一年中最好玩的一段日子。婊弟几乎天天从镇上到家里来,约我和毗邻的一群孩子,一起坎碰钱、捉迷藏、踩高撬,有时还学着大人“上台”做戏,特别开心的是捅柏树花!大家象上战场一样,首先站领有利地形,然后,一轰而起,从四面八方,捡来如鸡蛋大小的石块,充作“弹药”,学着掷手榴弹的样子,接二连三地使劲向柏树花开得最多的枝梢投去,树冠上立刻爆发出一股股灰白色的浓烟,伴着阵阵微风,久久地飘浮在密林之中……
近半个世纪过去了,故乡那一幅幅美丽的图画却始终萦绕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